“太子爷,今年的夏税已经入库了!”
财部衙门,朱存渠低着头,埋首于案牍之上,手中的笔尖倒是动得飞快。
小巧的狼毫笔在他的手中运用自如,甚是灵巧。
面前的左侍郎忍不住心中赞叹,但他还是想起了要事,忙拱手道。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尚书!”
朱存渠头都没抬,但却让后者心中一惧,忙称是。
“北京总算是能吃上河南的新麦了!”
朱存渠这时伸了下懒腰,感慨连连。
按照朝廷规矩,夏税在六月至七月初征收,到了年底,必然是送至北京。
河南地区在绍武初年,由于银钱不足,故而征收粮食,后来又改为了银圆。
不过,随着保定至开封的火车开通后,粮食的通道旋即打开,半个月不到就能让北京人吃上河南新麦。
为了避免谷贱伤农,朝廷允许河南的夏税用粮抵税,并且估算五年来的中位数,作为征收标准。
以为的平籴法,是地方自由收粮,平抑物价,但在绍武朝却是新办法。
各府国税司按照规定价格、数量向民间收粮,同时皇商们也在行动,仅仅按照吩咐收了百万石粮,就让河南的物价平稳下来。
新麦随着火车入京,让北京人第一次吃上了河南新麦。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河南的粮食价格,将被朝廷掌控。
衙门和皇商的配合,让皇权持续膨胀。
“因铁轨之故,南至豫省,北至吉林,京城都能汲取新粮,不再有乏粮之忧。”
“没错!”朱存渠精神振奋道:“前明时,南方转运四百万石粮,其中的损耗则是八百万石;今昔走海运,也有近半成之损耗。”
“而铁轨,无倾覆之忧,也无转运之苦,怕是损耗得至一分了!”
百分之一的损耗成本,已经低得令人发指了。
他踱步而行,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又张口道:“即日起,国税司不再收粮。”
“这?是!”
朱存渠刹那间,立马就觉察到了漏洞。
国税司用税银收粮,再转运至京城,其中的几道工序,立马就会成为某些人的盈利踏板。
所以,内务府和皇商参与,才是最好的方法。
“果然,还是父皇有先见之明,皇商才是最好的爪牙!”
朱存渠苦笑,这次行动,不知道又会塑造多少贪官出来。
不过,既然是自己酿的苦果,那么就自己把它除掉。
想到这里,他低头对着一旁的宦官言语一声,这才施施然地准备离去。
无论心思如此,他一直是那满怀自信的太子爷。
刚踏出院落,就有宦官脚步匆匆而来:“太子爷,皇爷有事相召!”
“嗯!”朱存渠眉眼一挑,然后点头应下。
马车摆起,一群宦官跟随而行。
玉泉山庄经过几十年的扩建,规模愈发庞大,占地面积已有近千亩,与紫禁城相差无几。
故而,在庄内通行,步辇是很难的,惟独马车最方便。
行进了一刻钟,一处暖气四溢的温泉宫印入眼帘。
入眼处,皆是衣衫单薄的少女美婢。
皇帝正躺在温泉中,闭着眼睛,任由几个美人服侍按摩,很是放松。
“父皇!”
朱存渠熟视无睹,换上木屐,低头而入,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
“你来了?”
朱谊汐眼睛都没睁开,感受着温泉的硫磺味,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在北京蜗居太久,静极思动了,准备西巡,你就留在北京监国吧!”
“父皇,陛下,三思啊!”
朱存渠大惊,忙不迭劝说起来。
之前的一场南巡,他倒是印象不深,但如果皇帝此时西巡,他才明白后者的影响力。
老皇帝就算是什么也没做,就待在那,也能震慑一切牛鬼神蛇。
“思个屁,老子思几百遍了!”
朱谊汐没了以往的气度,反而如普通人一般骂道:“让你监国,这是在锻炼你,仅仅在财部管事算个什么?得总揽全局!”
“况且,趁着还能动,如回老家瞧瞧呢……”
见实在劝不动,朱存渠只能做罢。
交代完朝政的注意事项后,朱谊汐才止声,闭目养神起来。
实际上,朝政这玩玩意,接触久了,或许不会有灵丹妙药,但萧规曹随是很简单的。
大事自然就千里传递由皇帝处理,太子监国处置是小事。
转眼间,时间到了绍武三十四年,炎黄历4680年,西历1680年。
开春不久,料峭春寒下,高桂英病逝,享年六十二。
紧接着,卞玉京也病逝,享年五十九岁。
宫廷中的一些老人,如孙雪娘,沐涵儿等,也垂垂老矣。
一开始,朱谊汐倒是想着放他们去藩国养老,儿子侍奉在身份岂不快活?
但转眼一想,那些穷山僻壤之地,要么苦寒,要么酷热,简直是折磨人,千里迢迢简直是去受刑,还不如留在玉泉山养老呢!
这般,五十七岁的绍武皇帝,携带着年轻而又庞大的宫人,向西而行,开始了第一次西巡。
坐上火车,感受着别样的速度,朱谊汐颇有一种怀旧之感。
火车的包厢完全是以皇家标准而来,一桌一椅尽是奢华,昂贵异常,宛若一座移动的宫殿,宽敞异常。
火车以时速三十里的速度前行,慢中有序,让人颇有闲心进行眺望。
“陛下,到宣府了!”
冬子在一旁轻声提醒着。
“宣府?走,去瞧瞧!”
朱谊汐来了兴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宣府。
作为大明京师的西大门,宣府与大同合称宣大,在前明两百多年间,一直是最重要的关口,为九边之一。
鼎盛时期,有马步官兵八万余,战马三万匹。
此时的宣府,却早已经演变成了内陆,是京师西北的牛羊集散中心。
刚下车,他就嗅到了一股羊膻味。
成群的牛羊被驱赶至此,一目了然。
“这里有多少牛羊?”
“禀陛下,约莫十来万头。”
宣府知府轻声汇报着,等着这一刻,他都不知盼了多久,终于皇帝下车了。
“多少百姓?”
“宣府四县,怀来、龙门、怀安,万全,共有百姓六十五万,其中鞑子约莫三万……”
“赋税呢!”
“两税及商税,年收百万,商税占大头!”
皇帝没说什么,只是令人找了个鞑子商人过来问话。
“卖什么?买什么?”
“卖的羊毛,羊皮,还有牛羊牲口;买的话,一般是瓷器,棉布,茶叶,盐巴,香油……”
“税的话,是多少?”
“十税一,不多不少……”
“家里多少人?几亩地?”
“八口人,草原上地不值钱,在宣府买了屋田,准备迁来……”
朱谊汐没有多问,谈兴并不太高,草草结束。
“蒙人耐不住冷啊!”
朱谊汐摇摇头。
在小冰河期,草原苦寒,有希望且正规渠道南下到汉地,谁还想待在草原?
喜暖是天性。
绕了一圈,他来到了一处村落。
这是典型的农业与畜牧结合的村子。
村前村后,好多绵羊转悠着,放牧的孩童冻得脸庞发红,看顾他们不要祸害庄稼。
大部分人的房屋是茅草加土墙,古朴的传统房屋,厚实的土墙,小院中养着几只鸡咯咯叫。
偶尔的几间大瓦房中,见到了马匹,一看就是代步的。
村外的庄稼地中,多数是冬小麦,还有一些甜菜的身影。
在坡地上,还能见到番薯的痕迹。
蔬菜类中,萝卜是最常见的。
问及甜菜,言语是镇上的财主们才会种,他们并不熟。
不过,紫云英和苜宿草,却是大家伙最乐意种的东西。
北方土地贫瘠,紫云英可以肥田;苜宿草不挑地,一种多年生,可以青贮养牛羊。
这让朱谊汐老怀开慰。
孩童的数量是最多的,但他们却被大人看顾,不敢有动弹。
每户家庭的子女数量都在三个以上,只有生活过得去,才能养活那么多的人。
盛世滋丁,莫过于此。
朱谊汐笑了笑,此时正处于青黄不接时,随口道:“每家赏赐一石粮,半斤红糖!”
言罢,他就踏上火车,继续前行。
北京、宣府,大同,然后至绥远,这座草原之省,这里是蒙人数量仅次于察哈尔的地方。
作为河套之地,阴山之南,绥远是草原上少有的好地方,但皇帝却是第一次抵达。
眺望着阴山,感受着其巍峨与庞大,朱谊汐顿觉心旷神怡起来。
封狼居胥,阴山勒石,是古代将领的最高追求,而如今却是唾手可及的东西。不再珍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