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把盛柔贞吓得半死。
周君望却明白夫人这一出是唱的什么戏,心中也惴惴。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饭后就散了。
夫人说盛柔贞:“你街上逛逛,我还有点事,要去趟总参谋府上。你不用陪我。”
盛柔贞道是。
她一走,盛柔贞急切去问周君望:“我姆妈是不是……”
周君望打断了她的话:“柔贞,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去。”
上了汽车,周君望沉思。
盛柔贞的手,在轻微发抖。
她满心的话想说,又不敢说,掌心不停冒冷汗。
周君望回神时,瞧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反而安慰她:“没事的。”
“我的确没事,我什么也没做!”盛柔贞狠狠咬了后槽牙,“周君望,我什么也没做!”
她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她的手,一向干净的,她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
反而是周君望……
“这时候就只怪我了?”周君望冷笑,“盛柔贞,你争荣夸耀的心思,难道也是我给你的?”
“我还争荣夸耀什么?我姆妈都要把我嫁给你了!”盛柔贞怒道。
让她嫁给青帮的人,绝不可以!
她是军政府的小姐,她永远在权力的中心,她不能被踢出来。
盛柔贞很愤怒,又害怕,同时无比委屈。
她的处境,怎么变成了这样?
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办?她这次的计划,明明绝妙又干脆,丝毫不沾手,她姆妈是怎么知道的?
周君望办事不力,还是他存了私心,才叫颜心逃过一劫?
“……我当然配不上你。”周君望冷冷说。
他在说反话。
“周君望,哪怕你诬陷我,又有什么证据?我什么也没做!”盛柔贞道。
她的心,似被一块块割裂。
她没有直接去害颜心,她没有直接去执行计划。
她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
姆妈为什么要警告她?
没有证据确凿,姆妈不应该站在她这边吗?
盛柔贞很想哭,同时心里也被怒气填满。
姆妈太偏心了,她太偏心了!
颜心是义女,半路上认的;盛柔贞是养女,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她应该处处比颜心重要!
而姆妈对颜心那么宽容,给她机会表现,却如此苛责盛柔贞。
——好比盛柔贞的恶念才萌了一个芽,她姆妈就把它给斩断,还顺便砍了盛柔贞一刀。
盛柔贞接受不了这个。
周君望看着她扭曲表情,知道督军夫人的警告与维护,盛柔贞完全没领会到,反而去怪督军夫人了。
这次,督军夫人分明是借着打周君望,“杀鸡儆猴”给盛柔贞看,对盛柔贞还是诸多偏袒。
可惜盛柔贞不太懂。
“好了,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什么也没做。”周君望道。
又问盛柔贞,“我们散伙,还是继续合作?我想娶大小姐,而你想嫁给景元钊。”
盛柔贞这时候在气头上,又怒又怕:“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做的任何事,都是你干的!”
周君望看向她:“柔贞,大小姐她不会像你这样畏手畏脚,她的胆子很大。你敢到督军面前,去预测暴风雨吗?”
盛柔贞一怔。
“以前,宴会上有刺杀,大小姐洞悉三分,就敢自己埋伏反杀刺客,你敢不敢?”
“督军的妹婿叛变,没有十二分把握,大小姐不知从哪里听到信儿,就替景元钊办这件事,直接在众高官面前说了出来,你又敢不敢?”
“大小姐医术好,人情世故练达;胆子大、行事稳。盛柔贞,你哪一点比得上她?”
这话,是在故意刺激盛柔贞,却也是周君望的心里话。
盛柔贞处处要和颜心比,她却有哪点比得上?
连颜心的一根毫毛都不如。
盛柔贞脑子里似被扎了一根针。
她的怒气散了大半,脑壳发懵,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
周君望见她无话可答,继续问她:“还合作吗?你想要的前途、婚姻,还敢去争取吗?”
盛柔贞静静沉思。
良久,她说:“我若再犯错,我姆妈真的会将我赶出督军府。”
“那你就想个永远留在督军府的办法。”周君望说。
“什么办法?”
“夫人不是向你提供了吗?”周君望笑道,“婚姻。”
盛柔贞愤怒瞪了眼他:“你在奚落我?”
“当然不是和景元钊的婚姻,而是换一条路走。”周君望笑道。
盛柔贞:“你说什么胡话?”
“盛柔贞,好好审视下你的内心。你到底想要什么?景元钊的爱情,还是督军府女主人的位置?”周君望问她。
盛柔贞狠狠攥了手指。
“你让我嫁给西府那些纨绔?”盛柔贞怒道。
周君望:“糊涂,嫁给西府的纨绔,你彻底和督军夫人撕破脸了,还不如被赶出去。我另有个好人选,你要不要听听?”
盛柔贞:“你说来。”
周君望就把自己的主意,说给盛柔贞听。
盛柔贞初一听,很不靠谱;可细细想了他的话,觉得他这个安排很妙。
她听了,黯淡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周君望,你真有点脑子。可惜,你把太多心思花在女人身上了,不值得。”盛柔贞说。
周君望笑了笑:“人各有志。”
“你们喜欢她什么,我真不懂。”盛柔贞又有点酸,“她长得也就那样吧。”
“对上了眼,眼里自然就是她最好了,很难说喜欢她什么。”周君望道。
无非是,自从遇到了她,往后见到的每个女人,都会拿去和她做比较。然后就觉得,都缺那么一点韵味。
单独说颜心哪里好,似乎也没有。可她的气质、她的容貌、她的性格与手段,各方面糅合成了这样的她。
独一无二。
值得把她当一件伟业去攻克。
周君望把盛柔贞送到家,回到自己小别馆的时候,听到小厮告诉他:“大公子,家里来客了。”
“什么?”周君望倒是吃了一惊。
他走进去,瞧见一人大咧咧坐在他的客厅沙发里,姿态十分不羁,正在抽烟,烟味与烟灰飘得到处都是。
周君望挥挥手,让随从退下去,自己走进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