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银,细碎琼华撒在庭院,初冬的夜静谧无声。
颜心不太舒服。
许是老太太,让她感觉到了内疚;可能是枪杀了灵蜂后,她的害怕情绪迟缓才反应到身体上。
亦或者是二少奶奶孙媚晴的惨死,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之前和景元钊外出,他买小蛋糕给她吃。
奶油蛋糕并不好吃,太甜太腻,可颜心在那一瞬间得到了平静。
她还跟自己说,走一步看一步。
实际上呢?
一旦景元钊结婚了,颜心就没有走一步看一步的资格,她会被裹挟着,堕入深渊。
好几件事搅和着,影响了她的情志。
颜心得了“情志病”,胃中发酸,喝了药也不见立马好转。
夜里睡不着,她趴在窗口,静听窗外的动静。
姜公馆是老城,距离繁华热闹的西可能新街道挺远的,附近商户早早下板歇业。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小贩叫卖馄饨的声音。
颜心蛮喜欢吃些小馄饨做宵夜,此刻也无胃口。
身上不舒服,精神就倦怠,她的心都灰了一层。这段日子的顺利,让她生出几分明媚,此刻又被乌云覆盖。
她想起了盛远山的话。
盛远山劝她走,去过自己的日子。
可往后,她只要想起自己养育过的儿子,想起大太太,想起姜寺峤和章清雅,想起颜菀菀,心中那根刺就会搅得她寝食不安。
她早已没了平静,心魔深重。除非她能把所有刺都拔出来。
客厅挂钟,开始敲响。
细听,深夜十一点了。
颜心预备躺在床上,哪怕睡不着,也合眼休息。
院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她心中发紧,奔到前窗去看情况。
院门只敲响了两下。不待佣人起来开门,有个黑影翻墙而入,引得白霜屋子里的小黑一阵狂吠。
白霜呵斥了狗,黑影朝颜心的卧房而来,脚步极快。
颜心:“……”
都预备翻墙了,敲门图什么?
听个响动,图个热闹吗?
她打开了房门的锁,怕他再次敲门弄得震天响。
门被推开,她被一身热气的男人用力抱住。
景元钊不由分说,先吻住了她。
吻够了,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别动了胎气。”
颜心愕然:“你……”
慢半拍才听到他低笑,是在故意逗她。
她又有些恼。
景元钊将她放在床上,翻身压住她,笑了起来:“我这么厉害,隔着肚皮都叫你怀孕了?”
颜心:“我没怀!”
“真的吗?姜公馆都说你怀了。”他道,“没怀我的,那是怀了姜寺峤的?”
颜心想要挣扎:“你胡说什么?”
景元钊只是笑:“我这么听到的,就这么说了。”
颜心反而搞不懂他的情绪。
是觉得有趣,还是气到了极致,来找她算账的?
不太像很生气。
可这有什么趣儿,值得他开玩笑?
颜心有点恼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元钊又吻她,这才正经几分:“是害怕吗?”
“我怕什么?”她冷冷道。
——她不怕姜公馆的人胡说八道,反正她没怀。
她也不怕景元钊,大不了和他鱼死网破。
“我是问你,是杀了人心里害怕吗?所以吃了东西不消化,这才吐了。”他说。
颜心没想到他的思路是这样。
黑暗中,她的表情是怎样的,她说不上来。
她只是觉得身体某个地方酥酥麻麻,被人温柔抚过。
“……不是。”她的声音、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软了。
“杀了人,很多人当时不怕,事后会有心疾。”景元钊似很有经验,“你不要害怕,告诉我。倾诉出来就没事。”
颜心的心口,被他轻轻柔柔撞击下,一阵阵涟漪。
“你为这个回来的?”她问。
“你都吐了,定然是不舒服。”他道,“我回来给你镇宅,我比较凶。新鬼不成气候,看到我就魂飞魄散,不会缠住你的。”
颜心:“我以为……”
她以为他回来找她算账。
以为他像姜寺峤那样,不由分说来骂她“不要脸”。
以为他会吃醋,威胁她不准跟姜寺峤睡。先折腾她一番,才肯听她解释。
可不是。
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只以为她是被恶鬼魇住了,身体不舒服,很担心她,这才急匆匆回来。
颜心知道他忙。
她从舅舅盛远山、张南姝口中都听说,他最近训练任务重,每次都是抽空回城。
他晒成小麦色肌肤,城里的吃喝玩乐一窍不通,可见平时并不是个纨绔少爷兵,而是有实打实的本事在身。
“……以为什么?”他问。
“以为你听说了青帮的事,才回来的。”她深敛了情绪。
“我的确听说了。不急,周君望那边,回头再找他。”景元钊道。
他翻身平躺,将她搂抱过来,让她依偎在他胸口。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抚摸着她后背,让她实实在在感觉到他手上的劲儿:“珠珠儿,不怕。”
“我不怕。”颜心说,“那个杀手,他做人的时候我都不怕,何况他已经做了鬼。再说了,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杀人。”
景元钊笑:“珠珠儿真厉害。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了不得。”
颜心安静着。
“景元钊……”
“嗯?”
“你不要常来了。”她说。
“又嫌我了?”他搂紧她,“你这心是石头做的,捂不热?”
颜心静静贴着他,半晌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很忙,不用操心我,我没事的。”
又低声和他说话,“我这次解开了一个心结。”
“什么心结?”
颜心把那个杀手故意撞她、将奶油蛋糕弄到她围巾上的事,说给景元钊听。
“……我之前,因为一点小事,总要和这小吃食较劲。不吃就糟心,吃了并不爱。直到这件事,我终于放下了它。”颜心说。
景元钊笑。
颜心知道自己说得有点乱,便道:“总之,终于放下了这件事,我觉得挺开心。”
心结散了一个。
“你开心就好,不要总那么沉甸甸的。”他道。
两个人安静着相拥了片刻,他亲吻她的唇,将她搂在怀里
这个吻,很温柔;而他是滚烫的,像日头那样发出光与热,能驱散阴寒。
颜心往他怀里钻。
然后他问她:“睡得着吗?”
“睡不着。”颜心如实道。
心绪更浮动了,没什么睡意。
景元钊:“起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么晚?”
“晚上才有趣儿。”他拉了她,“别偷懒,快起来。”
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