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尚书当然不是宗大善人,他这样做,皆是因为收受了突厥小汗的金银财宝。
他这人本就意志不坚定,四处养外宅,花销也巨大,这样的诱惑摆在眼前,哪里还能抗拒。
管这小汗伤害了多少大唐子民,毁坏了多少秧苗,他也还是尽力游说,将责任通通推给突厥可汗莫啜,把小汗说成是没有一兵一卒的傀儡。
再加之,为了让小汗成功脱罪,他还着力帮助他编造了一通谎言,说什么等到他回到大漠,一定会带着子民牲畜,归化大唐。
帮助边境贸易,维护境内安宁。
等放走了人才知道,根本就是个骗局,人一离开大唐边境,就再也没有音讯。
后来,他在战场上做过的那些恶事,更是一个接一个的传过来,然而终究都是停留在传闻阶段,没有办法做到人证物证俱在,只能作罢。
皇帝李显又是个不爱管事,忘性大的,没过多长时间,就没人计较这件事了。
宋之问认为,暗通突厥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要点,如果能把这件事做严密了,绝对是将宗楚客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利器。
他的运气足够好,就在路氏兄弟成功打入宗府之后不久,边衅再开,卷土重来的,仍然是突厥部。
于是,宋之逊思路大开,马上命令路氏兄弟主动请缨,前往灵武郡。
因的他们是兵部的人,又是宗楚客的亲信,等他们到了灵武军中,人人都以为他们是尚书宗楚客的人,无从了解他们的真实身份。
因为是有备而来,自然比别人要更加殷勤勇猛,很快就受到了灵武军大总管沙坨忠义的信赖。
更可笑的是,将他们视为英雄的沙坨,从来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背景,不论是宗楚客,亦或是宋之问。
还只当他们是兵部派来的普通军官,对他们委以重任。
两兄弟静静的潜伏在军队中,等待着时机,随着战事吃紧,唐军内部消耗越来越严重。
就连路氏兄弟这种朝廷派下来的监军,也被派遣了实差。
沙坨曾经无比信任二人,竟然把看守城门的重要任务交给了他们,事后,沙坨也数次反思,当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
原本对他们并不熟悉,更不了解他们的背景,还一厢情愿的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
可以说,这次战败,与他的轻忽有脱不开的关系,是以,他侥幸逃生之后,从来也没有推卸过责任,更不想为自己辩解。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在场众人熟知的了,两兄弟趁着唐军败绩,突厥得逞的机会,趁着换防的时候,暗中打开城门,将一股突厥军人放进城郭。
他二人早有准备,在突厥兵冲入城门的时候,趁乱换上了突厥人的衣衫,劫夺了两匹矮脚马,奔逃而去。
也不知是老天没眼,还是他们两个真是命不该绝,他们居然真的逃了出来,顺顺利利的回到了洛阳。
然而,好梦有时醒,最终,他们还是落入了沙坨的手中。
沙坨忠义瞪着猩红双眼,听着这一对狂徒的诉说,他心中的悲愤越叠越高,几乎就要压抑不住。
当他们终于把整个过程讲完,他激动的弹起来,抽出佩刀,直指路长的胸前。
“沙坨将军!”
“别冲动!”
唐大眼先一步发现了他的行动,立刻来到他的身前,可还是慢了一步,刀尖已经点到了路长的心间。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千钧一发之际,路长竟然生出一股豪气,还把脖子蹭到了刀刃上,陈芳倒吸一口冷气。
临淄王的意思是要抓活的,他可别一时冲动,坏了自己性命。
沙坨脸面涨红,怒目圆瞪,在场众人,除了没心没肺的无名子,全都紧张到了极点。
“沙坨将军,这狗贼虽是万死不足以谢罪,可现在是在天子脚下,不能冲动妄为。”
“况且,将军的冤屈还没有得到伸张,这两个知情者,绝对要让他们开口说话,要让他们到陛下面前作证,证明将军和灵武军数万将士的清白。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靠这两个人。”
“将军,三思而后行啊!”
两个大老粗一唱一和的,费尽了口舌,只为了说服沙坨,好在,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沙坨的尖刀,一直也没有挥下去。
无名子耷拉着死鱼眼,拈着不合时宜的坏笑,走到几人跟前,一直僵硬握刀的沙坨,此时竟有了反应,他缓缓的回过头,凝视着无名子。
无名子发现,他的眼中早就蓄满了泪水。
路氏兄弟现在已经是犹如将死之人,在进行着疯狂的挣扎。
“老贼,今日落在你的手里,也就是爷的死期,爷们从来也不怕死,你赶紧给个痛快的!”
“大兄,兄死弟替,事情是我们两个做的,沙坨老贼,要杀就杀我!”
如此肃杀的气氛下,一场闹剧明晃晃的上演。
路氏兄弟,居然为了哪一个提前去死,争抢起来,他们互相拉扯着,都要往沙坨的刀尖上撞。
沙坨脖子一梗:“狗贼,今日正是你俩的死期,哪还分先后!”
说着这宝刀就要再度落下,路氏兄弟更加癫狂。
他两将长长的衣袖彻底拽下来,两相系结在一起,两人结为一体,正对着沙坨端坐下来。
“你杀吧,把我们两个一起杀了!”
两人昂首挺胸,好似是什么盖世英雄一般,看的在场众人都惊了,就连见多识广的无名子,都无奈的摇摇头。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他终究是个理智的人,没工夫搭理他们的闹剧,眼神一瞟,就看到沙坨的刀已经跌落几分。
连忙从旁劝说:“沙坨将军,杀他二人容易,可这绝对不是我们想要达到的结果。”
“他们两条贱命,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弥补战场上惨死的将士,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士们的冤屈还要指望着他们去洗刷。只要有他们在,证据就在,他们若是死了,等到陛下回銮,只靠着将军你的一面之词,恐怕不能让朝中大臣信服。”
沙坨被他说服,吐了口唾水,暂且收刀,可这身子还是挡在路氏兄弟身前,绝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们。
两兄弟身上的压力,并没有因为说出真相就得到减轻。
无名子见时机成熟,遂把人交给陈芳,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他们这些游离于朝廷之外的白衣,还没有资格处置朝廷在职的官员,唯一有这个权力的,只有总摄洛阳朝政的临淄王李隆基。
陈芳将两人押上了马车,就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