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子游行只是一个开始,正如柳自怀所说,那些妓子的车上都挂着所在的楼牌,游街热闹过后,街道上重新熙熙攘攘起来,除了蜂拥而至捡钱财的人们,还有衣着华贵的豪客在各楼之间穿梭。
姜羲他们被柳自怀领着,直接到了这仙铃院,坐在二楼隔间当然没有换地方的道理。
倒是刚才游行之后,有一批客人被仙铃儿吸引到了仙铃院,没有位置可坐,站着也行,翘首以盼等着仙铃儿的上台。
整座仙铃院的灯烛突然被吹熄了大半,天井之上的圆月倾泻下清清冷冷的如水柔光,如薄雾鲛纱披盖在雕梁画栋之上,朦朦胧胧间,似乎移身来到了仙楼云阙,台上装点着琪花瑶草,瞬间踏入寂静。
被白纱缠着纤细腰身的仙铃儿,便凌空踏着月光而来,手上一柄银亮锋锐的长剑,倒映着如花娇美的容色。
咚咚咚。
鼓声翩然而至。
仙铃儿挥手划出一道月光,腰肢如柳弯到了极致。
咚咚咚咚。
鼓声渐渐急促起来。
仙铃儿踩着鼓点,轻盈用脚尖点地,长剑如臂指使轻巧被她掌握。
咚!
鼓声骤然又停了下来。
仙铃儿提身一跃,纱衣翩然铃铛轻晃,手中长剑带着杀意骤然飞了出去!
前排的客人眼睁睁看着那长剑飞来,还以为那剑就要让他一命呜呼的时候,长剑竟然硬生生在面前拐了弯,掉头飞了回去——细细一看,原来是剑柄上缠着细细一根白纱,白纱极薄,被月光照得近乎透明不见。
仙铃儿踏足而舞,长剑被纱带操纵着如蛟龙飞舞,舞得银光狂闪眼花缭乱。
等眼睛再眨的时候,仙铃儿又化作月光消失在了台上,徒留一声轻轻的笑声,像是月宫仙子对这些凡间男人们的轻蔑嘲讽,勾得人心酥不已。
等仙铃院里的灯烛重新亮起,辉煌亮光照得中间台上一片空荡,所有看了剑舞的人只觉得一阵阵怅然若失涌上。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赠仙铃儿琉璃花一百朵!”
就像是一个信号,随后或高或低的打赏琉璃花的声音响起,有几朵的,也有几十朵的,上百朵的少,直到有一个声音叫出了一千朵!
柳自怀也送了十朵琉璃花,听到有人喊赠琉璃花一千朵的时候,也啧啧叹道:“这些豪客,真是一掷千金啊。”
“什么意思?”姜羲还没弄明白这琉璃花是做什么的。
“不是说这三日所有的妓子都是为了参加曲江池上的花魁大比吗?而唯一评判她们能不能进入最后大比的标准,便是这琉璃花的数目了,一朵琉璃花代表一贯,一千朵琉璃花就是一千贯,实打实的一掷千金啊!”
姜羲听着外面疯狂喊赠琉璃花的声音,感叹这些豪客的疯狂。
就在这时,有两个豪客较上劲了。
这边叫了一千朵,那边就要叫一千一百朵,你争我夺的,两人前前后后撒了至少四千贯。
两人都坐的二楼隔间,打赏出了火气后,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让整个仙铃院的人都目睹到了这两位豪客的风采——令人意外!
不是说着两个豪客长得令人意外,而是他们瞧着令人意外。
一个是面相圆润的胖子,虽然胖,但也白,而且干干净净,胖也胖得不讨厌。
这胖子瞧着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扬着下巴一脸的高傲,手里摇着折扇估计自认风流倜傥,其实模样令人发笑。
另外一人,就更让人意外了,她一身男装打扮,英气爽朗,瞧着颇像少年,但是眉眼间的秾艳之色,和过分纤细的腰肢,还是透露了她的身份。
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一个贵族小娘子,竟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寻欢作乐的平康坊,更是在这仙铃院为一个妓子一掷千金!
忽然间,在场所有的男人们都说不话来了。
而那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抬了抬眼,瞥见对面的胖子少年,哼了哼:
“我还当是谁跟本公子在争抢呢,原来是你啊小胖子。”
小胖子有些憋屈,瞥着周围的人到底没戳穿对面女子的身份。
“别叫我小胖子!”他忿忿不平地反抗。
“胖子。”
“萧……!”小胖子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抬抬下巴,“你别以为今日能赢过我!仙铃儿的头名我要了!”
“话到说得阔气,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呀。”话到了末尾,才勾起些娇笑的女儿声。
这两个熟识的人,为了争夺所谓的仙铃儿的头名,让整个仙铃院的人都在旁观。
姜羲第一时间就问过了,那头名,便是今夜赠花最多的人,会成为仙铃儿的入幕之宾,也是方才众多男人们疯狂砸金的原因。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胜出的人将成为那个小娘子了!
“那是……萧红钰吧?”姜羲周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嗯,是萧红钰没错,她年初进京打马穿过朱雀大街的样子整个长安都知道。”
“萧红钰是谁?”
“镇北侯萧北秦的独女啊!”
“镇北侯!”
姜羲也了起来——大云军中两大山脉“南霍北萧”,这个北萧,就是镇北侯的萧家。
萧家最早崛起于大云开国初年,先祖是云太祖最信任的部下。
虽然大云从开国后便一直太平,但边境仍然偶有流寇骚扰,尤其是与北越相邻的北疆之地,近年来总是摩擦小战不断。现在这位镇北侯萧北秦,就是在北疆屡屡立下战功,成为赫赫有名的武将,并将萧家拔高到了能与霍家相提并论的地步,可谓是当今世上最耀眼的一颗将星了。
镇北侯镇守着整片北疆之地,深得景元帝的信任,是军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而身为他的独女,这位女扮男装的萧红钰,自然也身份尊贵堪比公主。
看她这作派,公主之尊也没有这般肆意,倒不愧是将门虎女!
等两人的争执消停后,台上重新出现了一人,不是仙铃儿,而是仙铃院的其他妓子,穿着红衣跳着热辣的胡旋舞,模样也很漂亮,却不知怎的就是没有仙铃儿的那种韵味,大家看的热情渐渐消退,虽然也偶有赠送琉璃花的,却远不如仙铃儿跳完剑舞后的那般狂热。
挤挤攘攘的一层大堂慢慢少了些人,大概是换到别的地方去了。
姜羲他们却没打算离开,吃了珍馐大宴,尝尝清粥小菜也不错。
等胡旋舞过后,一个白衣妓子抱着琵琶上来的时候,姜羲暂时从座位起身去了茅房。
在她从茅房出来之时,却在后院撞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木言!”姜羲眼尖,瞅准了那沉默侍卫的模样!
木言无奈地回身,也怪他逃得还不够快:“见过姜九郎。”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羲快步上前,“等等,你在这里,魏王应该也在吧。”
木言闷声不吭。
姜羲惊奇不已:“这是来逛平康坊不好意思了?”
“不是!主子来是有正事的!”木言辩驳道。
“正事?走,带我见见他。”
木言想了想,反正姜九郎也认出他了,再否认也没有意义,便点头应下,领着姜羲穿过厅堂上了三楼,三楼是封闭的包间,她便在这里见到了叶诤。
还有楚稷。
屋内还有一个貌美妓子在抚琴弄曲。
姜羲古怪地看了木言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咳咳咳!”叶诤直接被酒呛到了,腾地起身走向门口,“姜九你怎么也在!”
姜羲说得坦坦荡荡的:“我跟同窗们来看仙铃儿的剑舞啊,最近几日平康坊不是有花魁大比热闹得很吗,我们也来看看。”
“花魁大比?”
“你们不是为了这个而来?”姜羲一脸我才不信不要装了的神情。
叶诤无奈极了:“我们真不是。”
楚稷清凉的目光向着姜羲叶诤望来,挥挥手。
抚琴的妓子颔首出去了。
木言也守在了门口,屋内便只剩下了三人。
“怎么了?这郑重的气氛。”姜羲嘀咕着。
“告诉她吧。”楚稷开口了。
叶诤想想,听从了楚稷的意见:“好吧,也不瞒你了,我们来着仙铃院,是为了查案的。”
“查案?”
“对,近来长安出现了几起少女失踪案,刚好我奉命在刑部历练,上司便把这案子交给了我来查。”叶诤看了一眼楚稷,“我就叫上了阿稷。”
楚稷捏着酒杯,向姜羲投来无奈的眼神。
姜羲扑哧笑了。
“你进了刑部历练?”
“是啊,陛下命封王的皇子进六部历练,我二哥在兵部,六弟在礼部,我在刑部。”对此叶诤并没有隐瞒。
但姜羲却想到一点,尚书省六部二十四司也有高低之分,吏部户部为一等,礼部兵部为二等,刑部工部为三等。
那么这三位封王的皇子,地位高低便可见一斑了。
“这案子很难查吧。”不然也不会丢给刚进刑部历练的魏王叶诤了。
叶诤承认:“很难查,几乎没有半点线索,要不是这些失踪少女的家人来报官,没有人知道她们失踪了。失踪的地点,原因,见过的人……等等线索一概不知,我接到手时,也是两眼一抹黑。”
------题外话------
这章设定的上午十点半更新,我看看实际几点刷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