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他现在知道了,沈致远此次来,并非真要执意率军南下,而是来“逼宫”的。
沈致远真正想要的,就是自己一个承诺,对沈家的一个承诺。
“我不能保证什么……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保她性命……无虞!”
沈致远沉默了许久,终于躬身道:“多谢哥哥!”
吴争叹了口气,“把心思收起来……收复顺天府,才是头等大事……于国于民于己皆有利的头等大事!”
沈致远轻叹一声,“……其实,有时候我真在想,要是你当初真在嘉定阵亡了……我依旧在始宁镇……或许,会更开心些!”
吴争“呸”道:“你才阵亡了……你不是说你的志向就是做个领十万兵驰骋沙场的儒将吗……现在不实现了吗,怎么反而惆怅起来,真是……不知愁滋味啊!”
“可……很多事,再追不回来了!”沈致远悠悠叹息道。
吴争一怔,突然怒喝道:“滚……再动歪心思,本王定不饶你!”
……。
让人意外的是,济度来了。
此来的身份,是济尔哈朗的全权代表,也就是清廷的全权代表。
济度此时已经“荣升”清廷和硕简纯亲王了,再不是那个曾被刘一刀俘获羞辱的纨绔了。
都说战乱时武官升官象火箭,其实文官也一样。
当然,济度这货,怕是文武皆不靠,靠得还是他爹的福荫罢了。
本来,吴争没打算召见的,因为济度不够格。
吴争原打算临时调李颙来“招呼”济度。
但济度还真是有备而来,他让人传了句话进来——“吴王还想要西北吗?”
吴争顿时改变了主意,立即召见了济度。
“见过吴王,多日不见,吴王风采依旧啊……!”
瞧这话说的,让吴争浑身不舒坦,什么时候这货也学会说话文诌诌的了?
“你也挺好嘛……看来我军兵临城下,还是没令你睡不着觉啊。”吴争咸淡一句,算是寒喧应付了。
济度突然郑重其事地向吴争一礼,“当初吴王义释济度之恩,济度从未敢一日或忘。”
吴争有些意外,随即一挥手道:“有事说事……本王军务繁忙。”
济度随即换了一张脸,笑嘻嘻道:“我父王此次特意派我来与吴王谈判,就是想与吴王结段香火情。”
吴争微微皱眉,不耐起来。
济度忙道:“说正事,这就说正事……我父王希望吴王可以停止北攻……。”
吴争露出一丝讥笑,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凭什么……你口气真大!”
不想,济度完全不理会吴争的揶揄,笑道:“若是以西北二十余府之地,换吴王停止北攻,想来这笔生意,吴王应该能做得!”
吴争心里一跳,看来对方确实是有备而来,可嘴里却道:“西北?孤真怀疑,你爹是老糊涂了……西北还有清廷说话的份吗?”
说到这,吴争懒洋洋地往椅侧一靠,“别和本王说,此时就山西、陕北不足五万的清军,也能与日争辉。”
济度依然陪着笑脸,可话却尖锐,“看来或许吴王还不知道,平西王吴三桂已经派人来见我父王……吴三桂有意与我朝携手!”
吴争心里一震,早前接到长林卫密报和李定国的送来的战报,知道了李定国平定西北,与吴三桂首战受挫,可还是没有料到,这种局势之下,吴三桂不投降,反而欲与清廷重结于好,来对抗、拖延自己的北伐。
按理说,吴三桂此举如同找死,是罪上加罪啊。
可反过来讲,既然明知得不到赦免,背水一战、拼死一搏,也在情理之中。
这就好象三国鼎立之时,刘备联合孙权对抗曹操一般。
呸!
吴争心里暗啐了自己一口,没得把自己比作是曹阿瞒的。
可这样一来,西北局势就不明朗了,甚至可能发生彻底反转。
要知道,吴三桂手中主力未失,一旦与陕北、山西的清军联成一片,那李定国的三万多大西军,恐怕撑不住啊,哪怕加上李过的广信卫,双方兵力差距依旧悬殊。
吴争看着一脸谦恭、讪媚的济度,慢慢收拢起长草的思绪。
“这条件……不够诱人,不足以让本王放弃攻顺天府,也不足以换顺天府中数以十万计的满人性命!”吴争悠悠道,“按你爹的心术,应该还有后文……都讲出来吧!”
济度大笑起来,“我父王说得没错,吴王果然心思玲珑……是,我父王确实想到了吴王会拒绝,所以,我父王讲,吴王若不肯停止北攻,至少可以暂时停止北攻。”
“暂时?”吴王有些想不通了,可心念电转之后,恍然道,“你爹也想学福临,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吴争脸色轻松起来,挥挥手道:“想逃出关外……得拿更多的条件来换,至少……孤现在还没有兴趣!”
“如果加上……吴三桂出兵部署呢?”济度神秘一笑,“吴王应该知道,吴三桂受吴王和李定国军力所迫,已经心急如焚了,我朝想要知道吴三桂的进军路线,易如反掌。”
吴争脸色剧变,这个诱惑,对自己太大了。
准确地说,如果能知道吴三桂的进军路线,派兵设伏,轻松歼灭吴三桂主力的话,那么西北再无可以阻挡李定国的军队了,大西北平定,指日可待!
但是,需要用停止北伐来交换,这让吴争有些左右为难了。
打心底里来说,吴争不愿意。
六七年的期盼,就剩下临门一脚了,怎么可以轻易放手?
“这条件,孤还是有些心动的……只是,想要孤点头答应,似乎还嫌不足!”吴争有些撒赖皮了,不过这不违和,吴争从来就不承认自己是个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为何要为虚名,授敌以柄?
“郑亲王好算计啊!”吴争叹息道,“拿吴三桂的命来换他族人的命……啧啧,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济度不太听得明白,但意思还是能领会的,他不以为然道,“吴三桂屡降屡叛,这种小人,弃之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