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辰妤,在乾清宫被庞天寿带人围了。
一个皇帝被手下太监带人围了,实在是一桩丢脸的事,会送命的事。
但不可否认,这不是什么奇事、怪事。
如果说吴争的根基不深,那么,离开吴争的朱辰妤可谓是根基全无。
一旦吴争这边的冒襄、马士英和夏完淳被控制起来,那么,就算京城里尚有忠诚于明室或吴争这边的文臣想要救驾,恐怕也力有未及。
况且,庞天寿的发难是突然的、有预谋的,这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朱辰妤能相提并论的。
乾清宫中的朱辰妤,在尖叫、怒斥。
这个模样,倒是与七八年前,在吴庄的吴小妹相吻合了。
庞天寿很得意,他确实有得意的资格。
从今日起,他便已经成为大内真正的主人,虽然宫内还有不少忠于皇室的太监和侍卫,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宝玉在手,更有着带入宫中莫执念的死士,宫内局势,已经成为定局。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句话对庞天寿这阉货挺合适。
他现在就在得了便宜卖乖。
“陛下,老奴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只要陛下下道旨意,诏告天下,由莫相为首辅,主持内阁大局,老奴绝不会对陛下有丝毫不敬……!”
诸如此类的话,庞天寿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可没用。
朱辰妤依旧在尖叫、在怒斥,“忘恩负义的狗奴才、老阉货……汝忘记了大长公主是怎么嘱托你的了……你真以为,投靠莫执念就能睡得安稳?朕告诉你,不需要千军万马,只要吴王调一支偏师,与建阳卫合围京师……汝便死无葬身之地!”
庞天寿终于被骂烦了,骂燥了。
他阴恻恻地道,“陛下是天子,天子该有天子之仪……!”
“狗屁天子之仪……朕被汝这老阉货欺辱至此,还讲什么天子之仪?”朱辰妤几乎是指着庞天寿的鼻子骂着。
乾清殿确实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庞天寿终究不敢真对朱辰妤无礼。
“请陛下稍安勿躁,保重龙体……待老奴安排妥当宫内之事,再来聆听陛下圣谕!”
都道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庞天寿不能真对朱辰妤动手,就只能眼不见为净了,他在抽身后退。
见庞天寿要走,朱辰妤突然间就安静下来了。
“庞天寿……朕想问你,太尉……可安好?”
庞天寿见朱辰妤安静下来,倒是稍稍有了一些交谈的兴趣,“回陛下话……太尉好着呢,老奴只是派人看住了太尉,并未加害……!”
朱辰妤无端地笑了起来,“吴王七八年间,几度行废立之事……庞天寿,就算你挟持了朕,可对吴王而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你是在帮助吴王……你就不怕,到时吴王率军入京,凌迟活剐了你?”
庞天寿略显得意,他也微笑道:“不劳陛下替老奴忧心,吴王怕是入不了京的……陛下可知道,如今右营大部分就掌控于老奴手中,况且有陛下在……吴王投鼠忌器,又怎敢行玉石俱焚之事呢?”
朱辰妤笑意更浓,“可如果不是吴王入京勤王,而是京师中诸等贤良忠义之臣入宫平乱呢?”
庞天寿岂能输了嘴,他“咯咯”笑道:“不瞒陛下,老奴已经控制了七成以上的禁军,还有锦衣卫和右营,朝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又怎能反得了天呢?”
“如果是莫执念呢?”朱辰妤的笑意里透着一抹诡异。
庞天寿闻听心头一震,随即却“咯咯”大笑起来,“陛下说笑了,莫相与老奴是一条船上的……不瞒陛下说,老奴身后所跟侍卫,其实便是莫相豢养的死士……!”
“你不妨回头看看?”朱辰妤抬起玉葱般的手指向殿门外点了点。
庞天寿哪肯信,笑道,“……绝无可能,陛下就不必逗耍老奴了……!”
可这时,几声惨叫声传入殿内。
此时一切都已入庞天寿控制,何人胆敢在宫中杀人?
庞天寿霍地回头,脸上残存的笑意僵硬在了脸上。
只见他带来的那些死士正在挥刀斩杀他心腹之人。
一队死士扑进殿门,分成两路,一路围住自己,一路奔至朱辰妤面前,迅速转身列队作为阻挡屏障。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庞天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这息功夫,殿外火把的映照下,被庞天寿视为一条船上的莫执念,踏着月色,由谨身殿方向碎步小跑而至。
“莫相为何……?”
莫执念从庞天寿身边跑过,根本不搭理庞天寿,而是径直跑到朱辰妤跟前跪下,“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庞天寿目瞪口呆,颤抖着手指,“……莫执念,你……你……!”
朱辰妤挥挥袖,“莫相深夜入宫,赶来勤王,何来有罪之说……快快请起!”
莫执念闻听起身,缓缓转身,抬手指着庞天寿,轻喝一声,“来人……速将此阉贼拿下!”
庞天寿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急怒道:“陛下,是莫执念指使老奴行此逆事……陛下,老奴冤枉!”
这等当面指证,原本是最有力的。
可莫执念似笑非笑地看着庞天寿,竟无一丝急于自辩的意思。
朱辰妤冷哼道:“老阉货,不妨告诉你,莫相早在昨日,就已经将你欲行逆谋反之事禀告于朕……你真以为朕会如此轻易受制于你?朕不过是演了一出戏罢了!”
庞天寿听完,是真愣了。
他惊愕地看向莫执念,昨日就已经向皇帝告密?
不对啊,廖仲平战败全军覆没的消息,不是今日才传到莫执念手中吗?
难道莫执念早就设下圈套……亦或是,莫执念本就是吴王的人?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庞天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到了。
因为有着莫执念亲自入宫救驾之举,自己就算有三张嘴,恐怕也指证不了莫执念与他合谋行逆了,事实,胜于雄辩嘛!
再多的指证,也只会被认为自己在向莫执念泼脏水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