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怔愣一瞬,才低眉敛目福身行礼,“给侯爷请安。”

谢容景垂下眼尾看她,嗓音无波无澜,“北星儿,北家庶女,年方十七。北家贪污受贿欺君罔上,四年前被还是摄政王的萧廷琛连根拔起,男眷菜市口斩首示众,女眷发配教坊司充入贱籍……”

他几近一字一顿。

苏酒不言不语,脑子却转得飞快。

谢容景和北星儿理应毫无交集才对,可他明显是调查过了北星儿的背景才能把这些事如此精准地说出来。

关键在于,他突然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难道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少女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发顶,带着些微凉意。

那并不是友善的目光。

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对上谢容景充满杀意的表情。

她心中一凛,急忙后退,可谢容景的身形已经掠至眼前,大掌更是活生生掐在了她的颈子上!

他想杀她!

苏酒满脸不敢置信,双手死死抠着谢容景的手腕,却无法扳动分毫!

她想尖叫求救,但他掐得那么紧,她甚至连呻吟都做不到!

“要怪,就怪你顶替了她的位置……”谢容景神色阴郁,“我不愿意杀你的,但你抢了她的东西……你抢了萧廷琛,可那是她生前爱着的男人,我不能允许,不能允许别的女人染指她的爱……”

五指悄然用力。

苏酒双脚脱离地面,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谢容景怕是疯了,居然干出这种事!

她拼命挣扎着用小手捶打对方,可他却纹丝不动。

“要怪,就怪萧廷琛始乱终弃……”谢容景歪头,几缕长发从额角垂落,原本阳光润朗的面容黯然阴沉,“我没办法送萧廷琛去地府陪她,却能替她解决掉情敌……”

远处高楼。

春夏之交的阳光透着暖意,穿玄色龙袍的男人倚在绮窗旁,眯着眼观看那出戏。

吴嵩笼着袖管,“皇上就这么看着?不怕苏姑娘真的被谢容景掐死?”

“他不会。”萧廷琛低笑,垂眸喝了半盏酒,“这就是朕与他不同的地方。”

“皇上从前最讨厌谢侯爷接近苏姑娘,如今怎么故意纵容起他们独处?”吴嵩又问,“谢侯爷何等精明,恐怕轻易就能发现苏姑娘的真实身份……”

“朕在给谢容景希望,与苏酒长相厮守的希望。他心底藏着血性,却碍于苏酒的抉择,这么多年始终不曾发挥出来。朕纵容他犯错,错得越离谱越好。谢家富贵滔天,他不存在贪污受贿;人人都知道谢家这一代两个兄弟精忠报国,所以朕无法给他安排上谋逆罪名。朕唯一能做的,是为他安排上觊觎后妃的罪过。只要他敢对苏酒起心思,朕就有机会捉奸成双,把他发配鬼狱……”

桃花眼翻涌着兴奋,吴嵩瞧着,心底悄然泛起几分凉意。

他试探道:“皇上恨谢侯爷?”

“此话何解?”

“否则,为什么要把他发配到鬼狱呢?”

“你见过朕恨一个人的样子吗?”萧廷琛低笑反问。

吴嵩沉默。

萧廷琛生性残酷,他若恨一个人,肯定是和那个人不死不休,甚至斩草除根!

他绝不可能放逐那个人,给自己造成后患!

“皇上越发令奴才捉摸不透了,”他摇摇头,“皇上究竟在算计什么呢?”

“内鬼。”萧廷琛注视着游廊,浅浅啜饮一口酒,“朕的人无法安插进阴阳鬼狱,朕只能让谢容景去当内鬼……兵书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吴嵩狠狠皱眉。

谢容景心悦苏酒,天下皆知。

如果是因为女人而导致他和萧廷琛反目成仇,鬼狱的人一定愿意相信他是真的背叛了大雍、背叛了萧廷琛。

谢容景青年才俊,天生就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料,鬼狱的人不可能不重用他。

他又问,“皇上设下圈套陷害谢容景,又如何保证,他还会心甘情愿为大雍效力?”

萧廷琛笑出了声。

桃花眼却盛着寒凉,他缓缓道:“苏小酒在朕手里,他敢不为大雍效力?”

吴嵩后背窜出凉意。

给谢容景罗织罪名流放鬼域,还要他心甘情愿继续为大雍效力……

不愧是能够灭了北凉和南疆的男人,手段果然够!

若非他身边还有个苏酒,恐怕这个男人会比现在更加心黑手辣、不讲清理!

游廊。

谢容景松开手,颓然地靠在了朱廊上。

苏酒跌坐在地,捂着通红的脖颈咳嗽得厉害。

她咳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怔怔仰起头望向谢容景。

她刚刚快要窒息过去,那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谢容景手里,可他为什么……放了手?

谢容景抬手遮住双眼,笑容自嘲,“还是下不去手……她生时温婉善良,我又怎么忍心让她死后背上莫须有的杀孽?”

苏酒慢慢爬起来。

她深深凝了眼谢容景,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无声地朝他背影道了声“谢谢”。

却不知是在谢什么。

她转身,朝踏雪阁飞奔而去。

踏雪阁远不及陈簌的惊梅院来得精致,就连题写的匾额都毛毛糙糙。

苏酒推开深闺槅扇,走进珠帘深处,却见屋中空空如也。

正奇怪时,花窗被人推开。

她望去,判儿身穿国师府婢女服制,正手脚伶俐地翻窗进来。

四目相对,判儿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眉心,旋即飞快关好窗,跑到屏风后更衣,“我有些尿急,刚刚是出去小解……”

“小解用得着穿成这样?”苏酒皱眉,“判儿,你身上有惊梅院的脂粉香,你去那边做什么了?”

她了解判儿,也洞悉她的心思。

眼底闪过思量,她突然快步踏进屏风,“你是不是在惊梅院做了什么手脚?!”

判儿漫不经心地套上大红嫁衣,“我在长安形单影只,又是个娇弱小姑娘,我能做什么手脚?苏姐姐把我想得太坏了。”

苏酒有些头疼,“宿润墨并非寻常人,如果你对陈簌做了手脚,他一定能查出来。判儿,别在新婚之夜惹事。”

“我没有!”

判儿猛然转身推了把苏酒,“苏姐姐管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今天国师府不许你插手!”

晚安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