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回去后,便将陛下有意让行哥儿入宫做大皇子伴读的事儿告诉了婆母。
安国公夫人倒是没表现出多少意外,“陛下虽未立太子,但大皇子乃正宫皇后嫡出,文武兼备,天资聪颖,将来必定入主东宫。行哥儿入宫做伴读,要谨记君臣尊卑,不可轻忽顽劣。”
季菀点头。
“这些我都与他说过了,母亲放心。”
安国公夫人嗯了声,又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宫中虽险恶,但行哥儿只是做伴读,不与后宫女眷接触。且有皇后照拂,不会有事的。”
伴读这个身份,便是相当于和皇子绑在同一条战线上了,皇后自然要维护行哥儿。
“是。”
季菀回去后又将儿子叫到跟前,千般叮嘱。
“皇宫不比在家里,规矩多,言行举止都得谨慎思量。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不要多管闲事,还有,不许调皮捣蛋。”
行哥儿乖巧的点头。
“我都记住了,娘。”
季菀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出去玩儿了。
第二天,她就将行哥儿送进宫了。这样一来,她也能有更多的理由时常入宫。皇后大底是宫中寂寞,时常与她说些体己话,比在东宫的时候,待她亲切许多。季菀猜想,应该也是两个孩子的关系。
毕竟若是有了陆家的支持,大皇子就更容易入主东宫。
宫里人多口杂的,很多消息也挡不住,季菀隐约听说,岳家那边似乎支持二皇子,也就是芙妃的儿子。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一来岳家和陆家既是政敌,又有私仇。二来,芙妃没强大的娘家背景依靠,若立二皇子,将来岳家便可做摄政王了。
这不,行哥儿刚做了大皇子的伴读,岳家那边也将嫡子送进宫给二皇子做了伴读。
争储之心昭然若揭。
芙妃面上对皇后还算恭敬,可背地里野心倒是不小。
也或者是陆家实在荣宠太过,让某些人觉得,是时候该下台了,所以不惜铤而走险,和‘奸臣’勾结。
当然或许不止这一个原因。
季菀看了看云淡风轻的皇后,觉得能做皇家媳妇的女人,果然不简单。她自问也算是阅人无数,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但对皇后,总觉得是雾里看花,朦胧不见真章。
皇后出身书香大家,非京城人士,再加上身份尊贵,平日里结交的都是宗妇。又因避嫌,甚少和朝臣女眷来往。季菀也是沾了陆家的光,才和她有了几分交情。
国丧期间,陛下也未选秀,后宫中就那么寥寥几人,好像也平静得很,所以皇后这个正宫,也十分清闲。没事儿就和季菀唠唠家常,说起孩子们的功课云云。连最初的那种似是而非的暗示,都没有了。
虽说季菀经常觉得皇后深不可测,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皇后对她没有敌意。
倒是芙妃,有两次季菀在皇后那碰到她,她笑得总有些意味深长,颇为不善。皇后和颜悦色对季菀解释,“芙妃就这个性子,你不必放在心上。”
季菀微笑,“娘娘言重,臣妇不敢。”
皇后笑了笑,“在我这儿,你不必过分拘谨。宫里的规矩再多,那也都是做给人看的。本宫不在意,你也无需在意。”
“是。”
皇后雍容端庄,却也有随性的一面。也因此,季菀和她相处才觉得轻松。
从中宫出来后,季菀碰见了芙妃的轿撵。看那样子,是故意在这儿等着她的。
“臣妇参见芙妃娘娘。”
芙妃没下轿,懒洋洋的斜靠着,瞥了她一眼,嘴角挽三分笑意。
“论起来,夫人的品阶比本宫还高,本宫可担不起夫人这般大礼。”
季菀非皇室宗妇,品阶再高,见到宫妃还是不敢托大的,尤其是宠妃。芙妃这话,每个字都带着刺。
“娘娘说笑了。”
她含笑应对,“君臣尊卑,臣妇不敢造次。”
芙妃又看了她一眼,手指绕着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令公子在宫中陪读也有一段时日了,连太傅都夸他聪颖敏慧,前途非凡呢。有子如此,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季菀眼皮微跳,“娘娘过誉了…”
“本宫从来不喜欢夸夸其谈。”芙妃轻飘飘的打断她的话,面上神情越发慵懒,眉间英气都因此淡柔了几分,显得越发娇艳。
“夫人不必过谦。”
她换了个姿势,话音一转,“夫人入安国公府也有十余年了吧?本宫听闻,国公府大姑娘未出阁时,是京中盛极一时的人物。心中仰慕多时,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难得在此遇见夫人,不若夫人随我去一趟华芙宫,与本宫讲讲陆大姑娘的事迹。”
果然来者不善。
季菀笑容可掬,“娘娘有请,臣妇本不该拒绝。但长姐出阁之时,臣妇尚未入京,这许多年来,也就见过一次,所以并不了解,无法为娘娘解惑。”
芙妃似乎笑了声。
“哦,是吗?那看来是本宫强人所难了。”
说到后面半句,芙妃语气明显微冷。沉默半晌,她又道:“也罢,反正日后,多的是机会。”
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走了。
季菀福了福身,抬头看着芙妃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那大姑子真是有先见之明,拒婚皇家后直接就外嫁,远离京城,避免了这许多的是非。否则怕是少不了被后宫女眷放在心尖儿上惦记--撕碎。
看来这芙妃娘娘,要的是帝王心。
摇摇头,入了宫的女人,若做不到皇后那般雍容淡雅,或者吴贵妃那般云淡风轻,必走不了太远。
三千佳丽,有的醋吃了。
芙妃只怕是早就知道陛下心系何人,必然也想方设法的打听过。早些年陆非澜可是京中风云人物,她若有心,总能打听个七七八八。说什么仰慕,请自己入华芙宫,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季菀自是不会去的。
接下来半个月,她都没再进宫。
鸢姐儿和桓哥儿不需搀扶也能自己走路了,说话也日渐清晰,只是这俩孩子,平时不大爱开口,显得少了些活力。
曦姐儿对此很有意见,她盼着有个妹妹来陪她玩儿,可惜妹妹大多时候都对她爱理不理。弟弟更是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闷死了。她只能去找同龄的表姐芹姐儿。芹姐儿从前性子有些自闭,大底也是因为缺少玩伴。曦姐儿天生活泼,每次都主动过去找她,一来二去,姐妹俩很快熟络起来。但大多时候,都是曦姐儿带她玩儿,倒是显得她更像是妹妹。
这两年来,芹姐儿性子开朗了不少,陆少颖这个做娘的见了,也甚为欣慰。
季菀偶尔会过去看她,她这两年吃斋念佛,整个人气质大变,温雅从容,波澜不惊,仿佛真的看破红尘了般。
懒得空闲在家,季菀便带着两个小的去和妯娌们窜窜门。
女人们聊的话题,基本也就是内宅那些事儿。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管事嬷嬷领着一妇人入内,身边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女,往六弟妹的院子去了。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是六弟妹娘家嫡母。”
说话的是小蓝氏。
六少夫人甘氏非京城人士,又是庶出,入府数年来也就是年节时候,娘家那边会派人来问候一声。所以即便作为妯娌,小蓝氏也未曾见过甘氏娘家亲人。昨日约好今天来窦氏这儿玩儿牌,她出门的时候,刚巧撞见。
“听说六弟妹的父亲今年入京述职,才安顿好。”这方面,季菀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甘夫人应该是来探望六弟妹的。六弟妹以前说过,她有个嫡出妹妹,比她小七岁,应该就是今日随甘夫人来的那位了。”
“原来如此。”
小蓝氏恍然大悟,同时也心生不解。
甘氏是庶出,生母自是不能随意出门探望已出阁的女儿。正室夫人便是为表对庶出子女的恩厚,亲自探望,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干嘛还带上自己嫡亲的女儿?而且那姑娘算起来已十四,正是议亲的年纪,按理说不应随意出门才是。
即便是昔日在闺阁时姐妹关系好,也应该由甘氏探亲娘家才对。
除非这甘夫人今日探亲,还有别的目的。
她猜得不错,甘夫人今日到访,确实并非探望,而是为着女儿的婚事。
现在是国丧,民间不可有喜事。但等过了国丧期,女儿年纪也熬大了,更不好议亲。所以,要趁早定下来,等三年后再婚配。但甘老爷刚入京述职,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只能来找早年嫁入安国公府的甘氏帮忙。
甘氏的生母原是甘夫人身边的丫鬟,得宠后也未曾忘记主子,对甘夫人素来敬重,所以甘夫人待甘氏这个庶女还算不错。如今她登门相求,甘氏自不能拒绝。
“母亲放心,我定尽其所能。就是不知,母亲可有何要求?”
甘氏看了看目光到处转的女儿,微微蹙眉,轻斥一声,“寻枝,不得无礼。”
甘寻枝立时收回目光,却有点不服气的撇了撇嘴,语气羡慕中带着三分嫉妒的道:“大姐姐真是好福气。陆家泼天富贵,姐夫虽是庶出,不如正房嫡出尊贵,可住的地方,也是相当气派。大姐姐嫁过来,可是享福了。”
这话说得太没分寸。
甘夫人面上有些不好看,再次斥道:“寻枝,不许胡说。”
“我哪有胡说?”甘寻枝嘟着嘴,“本来就是。二姐姐嫁的,都不如大姐姐呢。”
后面半句,在她娘的目光中,气势渐弱,脸上的不服气却未曾减少分毫,满满的都是对甘寻滟这个庶姐的嫉妒。
她是家中小女儿,素来娇宠,性子便有些骄纵。嫡亲二姐姐也算是高嫁,而且是正房嫡子。可对方比不得陆家这等显赫勋贵,无论吃穿住行,都逊色许多。甘寻枝早就打听过了,她那位大姐夫随军出征去了,将来也是要做军官的。再加上陆家这般家业,荣华富贵自不在话下。
父亲刚入京述职,官拜三品,虽也不低,但甘家不是望族,她便再是高嫁,也顶多就是个一般世家的正房嫡出之子。说起来好听而已,论及体面,没准儿还不如甘寻滟。
明明她才是嫡女。
这样一对比,心里自然就有落差感,不嫉妒才怪。
甘夫人深感头疼。女儿这性子,在家里还好,以后嫁了人,必然是要吃亏的。
“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
当年是陆家登门求亲,甘家没有不应的道理。豪门贵妇看着风光,却不是那么好当的。甘寻滟有这个命,是她的福气。女儿若不能改改性子,嫁得再好也过不好。
甘夫人觉得从前对女儿纵容太过,必须给矫正过来,否则将来在夫家定然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