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去找方刚,发现这家伙居然又到美术社去聊天,我只听到他说什么“阴灵附身”、“女大灵”之类的话,把美术社大哥和两个女孩又给侃晕了。一看到我进来,美术社大哥连忙说:“田七,你朋友方先生真厉害啊,也不给我早介绍介绍!”
我笑着把方刚拉回来,准备带他去沈城一家著名的粤菜馆吃饭。方刚看到桌上的那本画册,立刻拿起来:“这本书给我吧,什么时候我心情不好,看了就比中彩票还他妈的高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这本画册,心想看来崔先生也许真有才华,只是没有伯乐,或者他的风格比较另类吧。
在出租车上,方刚边看画册,边不停地发出笑声,我忍不住凑过去看,见画册的某一页顶部印着《我的前半生》几个字,中央画着三个圆圈,好像是用油画笔随意画的,有圆有扁,线条特别简单潦草。下面配的文字大概意思是:“此画曾被沈阳鲁迅美术学院XXX教授大力赞赏,称已达到中国现代作品的新高度,表达了作者谦虚的自嘲和对人生的无奈,发人深省。”
“这三个圈……怎么就是我的前半生呢?”我不明白。
方刚边笑边说:“很简单嘛,是说那个崔先生的前半生只是零蛋,什么也没有!”
方刚又翻了一页,我看到题目是《看到鱼缸了吗?》,内容只有一只画得很拙劣的手掌,几乎占了整个页面。配的文字是:“被手掌挡住了,其实鱼缸就在后面,多么强有力的表达!现代人看问题只看表面,只有作者才能看得这么透彻,好作品!”
我很想笑,刚把身体移回去,又听到方刚发出一阵更夸张的怪笑,连出租车司机都侧头,还以为后面坐着精神病患者。我问:“你又笑什么?”
凑过去一看,见这页的题目是《你说是我,其实是你》,页面上画了两个互相套在一起的大圆圈,像望远镜的外圈,中央有个小黑点。配的文字是:“此画是作者对艺术嘲讽者的最大反击,表达了画家在面对讽刺时的想法。”
看了半天,这幅画我实在没懂,就问方刚,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指着画面说:“这、这画的是屁股,中间的黑点是什么你、你自己想……”
经过他的点拨,我这才明白过来,显然,崔先生平时没少被人骂,说作品就像一坨屎,于是崔先生有感而发。我也笑得不行,出租车司机忍不住问:“老弟,你们看的是什么书这么可笑啊?啥名,我也买一本去,这成天开出租太无聊了。”
我告诉他这画册是一名画家朋友借的,是绝版,你有钱也买不到,出租司机脸上露出特别遗憾的表情。我翻到版权页,见印数一栏写着“印数:200册”的字样,就知道肯定是自费印刷的,不但没有稿费,而且还得自掏腰包,倒贴给出版社钱。
翻了几页画册,我很奇怪,崔先生的作品就是这种画?不过我又想,这种画被称为抽象主义,或者叫什么“现代派”、“印象派”,不是有不少中国画家,画出来的东西和崔先生的也差不多吗?在画展上动不动就卖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我们看不懂,不代表别人也看不懂,兴许那就叫艺术呢!
当晚我和方刚饭后去某著名KTV潇洒,玩到凌晨回到酒店。第二天中午,我俩才爬起来出去吃饭。连续两三天都是如此,那真叫个醉生梦死。其实我很好奇,方刚就算这辈子也没有再回惠州的打算,也不用单身到老吧,他为什么不在泰国找个老婆成家结婚?又一想,像方刚这么喜酒好色的人,哪个女人能接受啊,他估计也有自知之明,不想坑人家女方。
第三天晚饭后,我和方刚坐在佛牌店里,而我在QQ上向同学咨询沈阳有没有新开的洗浴中心可玩。方刚手里捧着那本画册,边看边发笑,还说这本书绝对不能还给崔先生,他要带回泰国,凡是心情不好、想骂人的时候就打开看看。这时我手机响起,是崔先生给我发的短信,我边打开边说:“你看,崔先生找我了,肯定是想要回那本画册。”
打开短信一看,内容是:“田老板,那个转运手链,你还有吗?我想再戴两条。”
我没明白,问他戴这么多转运手链干啥,崔先生说:“效果好呗!刚才电视台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明天下午要来我家采访我,这可是头一次啊!”
看到这个内容,我也愣住了,转运手链真有这效果?怎么连我都不知道。我说现在库存还有十条,你要多少。崔先生回复:“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刚才回出租房去取颜料,我爸刚从工地收工回来,又开始骂我,要赶我走。正好我妈妈在家,就给了我八百块钱,刚好够买两条手链。”
听他这么说,我心想崔先生也快四十的人了,还得朝父母要钱买东西,换成是谁也不高兴。我说可以给你快递过去,崔先生说:“要不明天你来我家给我送来吧,顺便看看记者是怎么采访我的,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做个宣传,说你的转运手链管用。对了,别忘了把我的画册带来,我手里就这一本了,明天采访的时候要用。”
我心想你的想法真不错,可惜不能实现。就算你说了,电视台在播出的时候也得掐掉,能让你做这个广告?
我问方刚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方刚把眼一瞪:“去!为什么不去?看看这个著名画家是怎么接受采访的。画册可以带去,但肯定不给他,我还要留着拿回泰国去开心呢!”于是我朝崔先生要了地址,约定好明天下午五点左右去他家里。
次日下午,我和方刚乘出租车按地址前往崔先生的出租房,这个司机是大东区人,对和平区尤其是南城不太熟,找了半天居然都没找到地方,只好下车来找。从繁华的商业街拐进一条胡同,又七拐八拐地按地址寻找。这是一大片棚户区,全是高高低低的平房,通道很窄,并排走两个人都费劲,这种环境在沈阳已经很少见了,看来崔先生一家为了省钱,也是够拼的。
方刚都快转晕了:“你们沈阳居然还有这样的房子,是不是被政府忘了?高楼大厦拐过去就是这种地方,天堂和地狱吗?”我笑着说棚户区难免存在,得找到愿意出钱的开发商不是。
在棚户区里转来转去,很多平房已经没有门牌号,好不容易找到和崔先生地址最接近的门牌号码,向一个坐在门口收拾废品的老大爷打听,问附近有没有一位姓崔的画家。那老大爷指了指斜对面,告诉我们左转后再右转,看到哪户门上贴着画有大苹果的画,那就是了。
跑断腿不如勤勤嘴,很快我和方刚就找到了,门上贴了张大红纸,上面用黑笔画着一个大苹果。其实如果不是那位老大爷指点,我和方刚根本没看出这是苹果,还以为是顶部插着牙签的土豆。
敲了半天门,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走出来,看起来能有六十开外了,神色疲惫。我问崔画家在不在,中年妇女眼睛放光:“我是他妈,你们是电视台的记者吧,咋没看到摄像机呢?”
我连忙解释说不是,是崔画家让我来找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