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修辰这里伺候的下人都是男的,平日里烫一下也就烫一下了,哪里还会备什么烫伤的药膏?
故而,一直到将大夫请了来,才给那楚慕苓抹了药膏。
楚慕苓躺在床上,那大夫正在给她上药,她看着自己的手,眼里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楚楚可怜,“大夫,我这手会留疤吗?”
一句话问得冉老爷他们心中一紧,虽说他们楚家不如冉家家大业大,如今在生意上也多有仰仗冉家。可楚家的这个女儿也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自小请了无数名师来指点她,教得比京城里这许多名门闺秀都还出色,图的不就是让她嫁个好人家吗?
结果这一趟来京,不仅跟修辰的婚事没成,若是还留了这一手的疤……就算再怎么样,只怕这楚家也不会同他们善罢甘休。
“这个……”那大夫犹豫了一下,方道:“小姐,你且放宽心,只要好好养伤,定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不会有大碍,却还是会留疤是不是?”楚慕苓忍不住红了眼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胳膊倒也罢了,平时还能用衣袖遮掩,可这手背上的疤如何能遮掩?更何况她向来还以她的一手好琴艺为傲,难道以后都不再抚琴了吗?这带了疤痕的手,还如何能再示人?
冉修辰送了那大夫离开的时候,大夫才悄悄跟他道:“这位小姐手背上和手臂上恐怕真的要留下疤痕,在下也是无能为力。”
冉修辰微微点了点头,送了那大夫出门。
是夜,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只听得从那楚慕苓的房间里传出压抑的哭声来,让人听了,不由暗自唏嘘……
翌日,冉修辰去到翰林院。栾静宜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绪有些不大对,不由问道:“怎么了?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
“昨日……楚小姐在我家中被烫伤了。”他本也没打算将此时瞒着栾静宜。
“啊?”如此意料之外的事情,栾静宜免不了要惊讶一下,“那她如何了?严重吗?”
“烫到了右手和手臂。”冉修辰顿了片刻之后方才接着道:“是下人不小心将刚做好的汤给撒了,本来那汤是该撒在我身上的,结果楚小姐伸手推了我一下,将我给推走了,那汤就撒在了她的手上。这般情况下,已然不能让她上路回家,所以我就将她给留了下来,等到她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再让我父亲他们带着她离开。”
栾静宜看着他道:“你这是在跟我解释留她住在你家的理由?我没那么小气。”
“无关你小不小气,纵然你再大度,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跟你解释清楚,免得有不必要的误会。”
栾静宜点了点头,“那她的烫伤怎么样?严重吗?”
“不算是很严重,大夫说只要将药膏抹上几天,就能消肿祛痛,只是……怕是会留下烫伤的疤痕。”
栾静宜心中不由咯噔一声,烫伤的疤痕她见过,自己家里的一个远房表弟,就因小时候顽皮,被热水在手臂上给烫伤了一块儿,那疤痕着实有些丑陋。
他那还只是小小的一块儿,可那楚小姐可是……
其实那楚小姐是喜欢冉大人的吧?不然也不会在那么紧要的关头,下意识地做出那样的选择……要知道,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并不容易。
冉大人这么一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如今那楚小姐为了救他,而弄得这个样子……
当天傍晚,从翰林院出来之后,栾静宜连衣服都没回家去换,就径直去了定安王府。
欢颜听得下人禀报说,栾静宜来了,便立刻去见,结果看到栾静宜还穿着一身官服,心中便想着,她这肯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不然也不至于连身上的官府都来不及换下来。
“怎么了这是?你这是直接从翰林院过来的?”
“欢颜,有件事我得找你帮忙。”
栾静宜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事,她想着,谢安澜毕竟是定安王府的世子,宫里的太医他肯定也都认识的,之前也不是也一直身体不好吗?估计也找过很多有名的大夫,说不定能知道哪个大夫医术好,能免于楚小姐的手上留下疤痕来。
待栾静宜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完之后,欢颜也觉这造化真是弄人。若是没有出这件事,那楚家小姐也就好好地被送走了。结果这件事一出,又平添了变数出来。
说到底,欢颜跟冉修辰接触不多,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静宜说来,那楚小姐实在是个才貌双全,难得一见的女子。
如今看这情况,那楚小姐且得在冉修辰的家里住一阵儿了,而那楚小姐又是为了救冉修辰才受的伤,冉修辰对她难免会有愧疚和怜惜之情,这时间久了,两个人之间会不会生出什么来,这却还说不准。
“好,我知道了。眼下安澜还在外面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会问问他看看有没有好的大夫或者是药膏,能让那楚小姐不留下伤疤的。”
欢颜顿了一下,方才看着栾静宜问道:“若是……没有法子能不让那楚小姐留下疤痕呢?”
栾静宜一摊手,“那还能怎么办?只是……我心里就就此留下一个疙瘩罢了。”
“你不担心她会因此跟冉修辰之间……有点什么?”
栾静宜摇了摇头,“欢颜,你不了解冉大人。这次楚小姐是因为他才受的伤,他向来是个负责任的人,自然会用尽全力,去找大夫治好楚小姐。可他也是一个极有原则和主见之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改变原来的想法,而跟那楚小姐之间有什么。”
“再说了,就算他们两个之间最终真的发生什么了,那也只能证明其实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牢靠,早晚都要出问题的。既然早晚都要出问题,那早一点出问题,还要比晚一点要强。不是吗?”
欢颜闻言淡淡一笑,“你一向都是如此洒脱,至今也没变。”在感情之事也是如此。
只是有些事情,道理是明白的,可真到了那时候,也未必真的能这么看得开了。
只希望那冉修辰不要辜负静宜对他的信任。
而另外一边,冉修辰回到家之后,还未来得及吃饭,就被自己的父亲、祖父和祖母给叫了去。
三个人坐在那里,都很严肃的样子。
“修辰,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父亲所说的是何事?”
“你故意跟我装傻是不是?当然是楚家小姐的事情。她的手是为了你才伤成这样的,那孩子是万里挑一的出色,相貌、品性、才气,就算是入宫做娘娘,也是当得起的。如今为了救你,她的手被伤成这样,大夫都说了,留下疤痕是在所难免的,那伤疤可不止一点点,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那父亲的意思是……?”
“自然是你娶了她,反正这次带她来京,也是这个意思。”说着,冉老爷轻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本你没看中她,我们将她带回去也就罢了,虽然有伤楚家的颜面,不过还尚且能说得过去。可眼下……人家女儿留下了这等伤疤,你若还是不娶……这于情于理,我们都说不过去啊。”
冉修辰神情严肃道:“楚小姐是因我而伤,我自会尽心尽力找大夫帮她医治,但娶她……恕我不能拿我的一辈子来赔给她。”
“可她说到底也是因你而伤的,你怎么能如此绝情?”冉老爷以为,以自己儿子向来不喜欢欠别人、又负责任的性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会负责楚小姐的下半辈子,可结果没想到他还是咬定了不肯娶楚家小姐。
“她的确是因我而伤。所以我才会将她留下来,让她住在我这里,找大夫来给她医治。可这件事说到底,也并非是我故意的,错亦不在我,我为何要用我的一辈子去赔她?况且,我既无心于她,就算是因为此事而无奈娶了她,她今后一生都要面对我这么一个冷心冷情,不能给她半点温暖的丈夫,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冉老爷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你休要如此狡辩,害不害的,还得由楚小姐说了算。她都这样了,你让她再嫁给谁去?”
“你们不是说了,楚小姐是万里挑一的出色,就算进宫里做娘娘也是当的,既然如此,那就算是手上有些疤痕,想要娶她的人只怕也是如过江之鲫吧,父亲您又何必忧心。况且,您方才说我狠心?要论起狠心来,我怎么比得上您,您实在是抬举我了。”
“你!你……”
“时辰不早了,我还没吃饭,就先去吃饭了,你们慢聊。”
说完之后,冉修辰也不顾身后自己父亲的呼唤的声音,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了。
……
欢颜将这件事告诉给谢安澜之后,谢安澜很快就给找了一个大夫来,据说是对烫伤之症很有办法。
这日栾静宜自翰林院回到家里之后,就见欢颜和谢安澜在等着她了,旁边还坐着一个大夫。
“这位是吴大夫,对烫伤之症很是精通,你且带他去给那位楚小姐瞧瞧吧。”
栾静宜跟欢颜和谢安澜之间关系如此,也不必过多客气,道了声谢,她也就带着这大夫往冉修辰家里去了。
从得知这个消息到现在,她还未亲眼看过那楚小姐的伤势,都是从冉修辰的嘴里听说罢了。主要是她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上门,如今正好借着送吴大夫过去的机会,亲眼去看看。
栾静宜带着那吴大夫一起,随着冉修辰进了那楚小姐的房间。
此时她正半倚在床头,墨发半挽,肌肤胜雪,眉宇间点点轻愁,任谁看了,只怕都会心生怜惜。
“程公子?”那楚小姐稍诧异了一下,便要起身,却是被栾静宜给制止,“楚小姐受了伤,还是躺着吧。我从冉大人那里听说了此事之后,便托人找了大夫来,这位吴大夫与烫伤之症很是精通,且让他与楚小姐你看看吧。”
那吴大夫闻言,便是上前坐到楚慕苓的床前。
“有劳大夫了。”楚慕苓伸出手来,眼中也充满了期盼,她也是爱美之人,自然希望眼前这个大夫真的能让自己的手上不留烫疤。
栾静宜则在一旁看着,眼见着那楚小姐将手给伸了出来,红肿依旧未消,疤痕清晰可见。
冉修辰在她身旁站着,低声问道:“可吃过饭了?”
“还没。谢……奕世子将这吴大夫引见给我之后,我就立刻带着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