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后世记忆的罗科索夫斯基,清楚地记得对库尔斯克会战是哪一天开始的,奥廖尔方向的德军又是如何出击的。但他担心自己这只蝴蝶的出现,会让某些历史发生偏转,因此他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都要亲自查看侦察局提供的德军兵力和部署情况,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由于要参加五一大阅兵,罗科索夫斯基将方面军的工作移交给马利宁和特鲁勃尼科夫之后,和军事委员波诺马连科一起返回了莫斯科。
他和波诺马连科站在列宁墓右侧的观礼台上,观看从红场上昂首挺胸走过的部队时,忽然有名军官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身子低声对他说:“罗科索夫斯基同志,阅兵结束后,请您到克里姆林宫一趟。”
罗科索夫斯基扭头看了一眼和自己说话的人,认出是总参谋部的一名军官。他凑近对方,低声地问:“就我一个人过去吗?”
军官朝旁边坐着的波诺马连科努了努嘴,“还有您的军事委员也一起去。待会儿我会在斯帕斯科钟楼的入口处等你们的。”说完,抬手敬了一个礼,起身离开了。
这次的五一阅兵规模不大,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罗科索夫斯基和波诺马连科两人坐在位置上,等观礼台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朝不远处的斯帕斯科钟楼的入口走去。
来到钟楼的入口,总参谋部的军官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和门口的执勤军官交代了几句,便示意罗科索夫斯基他们两人跟自己走。
谁知罗科索夫斯基刚走到了执勤军官的面前,便被他身上拦住了,随后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两位将军同志,请留下你们的配枪。”
罗科索夫斯基进出克里姆林宫也不是第一次,自然知道这个规定,连忙将身上的两把配枪都掏出来,递给了执勤军官。
执勤军官接过罗科索夫斯基的手枪,还好奇地说了一句:“将军同志,您怎么随身带两把手枪啊?”
罗科索夫斯基自然不会告诉军官,说另外一把手枪,是留着等内务部的人来逮捕自己时,用来的自杀的。而是冠冕堂皇地说:“军官同志,我是前线指挥员,随时有可能发生意外。这两支手枪,一把是用来战斗的。而另外一把,”他用手指了指那把原来属于保卢斯的配枪,“是我在发现自己有被德军俘虏的危险时,自我了断用的。”
执勤军官听完后,顿时对罗科索夫斯基肃然起敬。他在完成枪号的登记之后,将凭条交到了罗科索夫斯基手里,然后抬手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罗科索夫斯基他们跟着参谋来到了办公楼,才知道今天的会议在斯大林的办公室里召开。等他走进办公室以后,发现会议桌的两侧都坐满了人,既有最高统帅部和国防人民委员会的成员,还有另外几个方面军的司令员和军事委员。
看到罗科索夫斯基进屋,坐在位置上的斯大林,用他攥着烟头的手朝旁边的空位一指,客气地说:“罗科索夫斯基同志,你就坐那里吧。”
等罗科索夫斯基和波诺马连科就坐后,斯大林开口说道:“同志们,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就开会。首先请总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同志,给我们介绍一下目前战场的情况。”
华西列夫斯基等斯大林说完后,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拿起一根讲解棒,向参会人员介绍目前国内各个战场的情况。讲了大概五分钟以后,他放下了讲解棒,挺直身体面对大家说:“我已经讲完了。”
“同志们,”斯大林等华西列夫斯基回到自己位置后,开口说道:“通过总参谋长同志的介绍,我想大家对目前国内的形势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就是,德国人将把夏季攻势的重点,放在什么位置?”
“请允许我发言。”斯大林的话刚说完,坐在他身旁的朱可夫便站起身。在得到斯大林点头认可后,他开口说道:“根据我们的侦察报告,以及截获的德军电报来分析,使我们有理由相信,德军夏季攻势的主攻方向,将在库尔斯克弧形地段。
他们将采用南北两翼协调的钳形攻击,合围并歼灭整个突出部内的我军重兵集团。这次战役如果成功的话,将缩短德军的战线,使德军部队的机动性大大增加。……”
坐在下面的高级指挥员们,一边听朱可夫分析敌人的行动方向,一边在笔记本上将重要的内容记录下来。
朱可夫的发言结束后,斯大林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后,开口说道:“同志们,听完了朱可夫和华西列夫斯基的发言,你们有什么看法,可以谈谈嘛。”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名佩戴着大将军衔的指挥员站了起来,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斯大林同志,既然我们搞清楚了德军的意图,为了不让战场的主动权落到敌人的手里,我建议在德军发起进攻之前抢先行动,先向他们的防御地带发起攻击。”
这位大将在阐述自己的观点时,坐在罗科索夫斯基身边的波诺马连科低声地问:“司令员同志,说话的这位大将同志是谁啊?好像从来没见过。”
罗科索夫斯基仔细地打量了对方,发现是一个生面孔,以前没有见过。就在他准备摇头,告诉波诺马连科说他不认识时,猛地想起华西列夫斯基曾提到的远东方面军司令员阿帕纳先科,莫非就是正在发言的人?
想到这里,他小声地对波诺马连科说:“军事委员同志,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正在发言的人,是新任的草原军区司令员阿帕纳先科大将。”
罗科索夫斯基和波诺马连科的窃窃私语,被斯大林看在眼里,不过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说。等阿帕纳先科发言结束后,他站起身,用手指着阿帕纳先科说道:“同志们,也许在场的很多人,都还不认识阿帕纳先科同志。他以前是远东方面军司令员,最近刚调任新组建的草原军区司令员。”
介绍完阿帕纳先科之后,斯大林重新坐下,用攥着烟头的手挥舞了两下说道:“还有谁要发言?”
“斯大林同志,我来说两句。”他的话音刚落,沃罗涅日方面军司令员瓦图京便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既然已经知道德军夏季攻势的主攻方向,是库尔斯克弧形地带。那我们完全可以发动一场先发制人的进攻,以打乱德军的进攻准备,并夺回在哈尔科夫战役中失去的战略主动权。”
瓦图京的话一说完,斯大林便笑容满面地点头表示赞同。他抽了一口烟,将烟灰磕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把烟斗放在桌上说道:“我同意阿帕纳先科和瓦图京的建议,我们的部队应该在敌人展开进攻以前,抢先发起进攻,以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听到斯大林居然赞同阿帕纳先科和瓦图京的先发制人计划,罗科索夫斯基脸上的肌肉不禁剧烈抽搐了两下,他心说:在真实的历史上,光是进行防御,都差点让德国人包了饺子。要是主动进攻,那不是以卵击石么。
罗科索夫斯基脸上的表情,被斯大林看在眼里,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道:“罗科索夫斯基同志,我觉得你好像有不同的看法,对吗?”
“是的,斯大林同志。”罗科索夫斯基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我觉得我军应该做好防御准备,等德军的进攻展开后,依托工事来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等敌人的进攻能量耗尽之后,我们再发起全面的反击。”
斯大林没想到罗科索夫斯基居然和自己唱反调,不光不同意采取主动攻势,反而向自己建议让部队进行防御。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问朱可夫:“朱可夫同志,你的意见又是什么?”
朱可夫站起身,侧头看了罗科索夫斯基一眼,又正过身面向斯大林说道:“斯大林同志,我同意罗科索夫斯基同志的意见,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不能采取主动的进攻,而是应该先进行防御。”
“为什么?”斯大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怒色。
“根据我们的分析,”朱可夫虽然知道斯大林对自己的看法不满意,他还是自顾自地说:“德军在结束哈尔科夫战役时,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趁我军立足未稳,先期发动进攻战役;二是等待我军先行进攻,待我军疲惫和消耗,进攻的能量耗尽之后,德军再实施反攻,并迂回切断我军的后路。”
听到这里,斯大林站起身,走到会议桌旁边的空地上,背着手来回走动着。朱可夫连忙停了下来,用目光盯着斯大林,等待他发表自己的意见。
斯大林走了几个来回后,来到朱可夫的面前,将双手放在椅背上,望着朱可夫问道:“朱可夫同志,你觉得德国人会选择哪个方案?”
“根据我对曼斯坦因的了解,他一定会选择第二个方案,等我军先进攻,然后再实施反击。但是,”朱可夫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希特勒的性格,肯定会禁止曼斯坦因采取第二个方案,因为他会认为让我军抢先进攻,会失去战场的主动权。”
斯大林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既然你认为希特勒选择了第一个方案,那德国人为什么又迟迟没有向我们发起进攻呢?”
“道理很简单,”朱可夫继续说道:“德军需要足够的时间来集结部队,等他们的兵力和我军大致相等时,再向我们发起攻击。”
“罗科索夫斯基同志,”斯大林走到了罗科索夫斯基的面前,望着他问道:“你觉得我军应该怎么样进行防御呢?”
“斯大林同志,我们首先应该在库尔斯克弧形地段,建立完善的防御体系。”罗科索夫斯基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整个防御体系将由大量互相紧密配合的战壕、铁丝网、反坦克火力点和反坦克沟壕以及雷区组成。另外,我们还要在德军最可能的进攻方向上,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和技术装备。”
“那你觉得什么方向,才是德军最有可能进攻的方向呢?”斯大林继续问道。
罗科索夫斯基走到了地图前,用手指着上面,对在场的人说道:“根据我的判断,在即将到来的夏季战役中,德军将分别从北面的奥廖尔,和南面的别尔哥罗德两个方向,同时向位于库尔斯克弧形地段的我军部队展开进攻。因此我们必须在这两个方向,建立坚固的防御,并利用这些坚固的工事,在战斗中大量地消耗德军的有生力量。等他们的进攻减弱之后,我们就可以在友军的配合下,向他们展开全面的反攻。”
坐在不远处的瓦图京,听到罗科索夫斯基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友军,什么友军?”
“瓦图京同志,”罗科索夫斯基笑着对他说:“我所说的友军,是部署在我们两个方面军东面的草原军区。他们在正确的时间参战,将加速这场战役的胜利速度。”
罗科索夫斯基回到自己的座位后,朱可夫和华西列夫斯基又相继发言,两人都对罗科索夫斯基的方案表示了支持。
见进攻和防御的意见势均力敌,斯大林不禁皱起了眉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苦苦思索起来。在场的人都不吭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斯大林,想听听他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在众人的目光中,斯大林旁若无人往烟斗里填着烟丝。装好烟丝后,他把烟斗叼在嘴里,却迟迟不点燃。他的这些举动,都表示他正处于思考之中。
不知道多久,斯大林终于划燃一根火柴,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斗。在吐出一个烟圈后,他慢悠悠地说:“我决定了,就采用罗科索夫斯基同志的方案,我军在库尔斯克弧形地段采取守势,不主动向敌人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