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羽凡进倪子洋的书房时，两手都是大包小包的。

因为初冬，他穿的挺多，不过似乎也注意到了倪家正在丧孝期，所以选了黑色的大衣，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

倪子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原本因为湛东而保留的亲戚之间的客气，浑然无踪。他没有起身去迎，安静地坐着，瞥着那些东西被郑羽凡放在了茶几上，这才敛了下眉，却依旧沉默着。

郑羽凡看了眼倪子洋，道：“这都是舟舟出事的那晚，东东他妈买的开了车送去医院，想要送给你姐姐的。可是被东东拦下了。我们家里也没有孩子，这些都是产妇营养类的补品跟婴儿日用消耗品，留着也是浪费了。舟舟的事情是我们郑家管教无方，道歉也是必须的，别的暂且不论，就东东他妈这两天流的眼泪，怕是她这辈子流的最多的了，看在这个份上，三少还是替你姐姐手下了吧。”

简单的一段话，看似口吻亲和，却透着十足的心机。

“舟舟出事那晚”，这几个字是他站在父亲的角度来说的。换了倪子洋，一定会说成是“倪子菁出事那晚”。郑羽凡这么说，就是在告诉倪子洋，对于舟舟，那是他的女儿，他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女儿。

而“东东他妈”，这几个字，又在点明自己必须救舟舟的立场的同时，拉近他们与倪家的关系，提醒倪子洋，不管再大的矛盾，也是自家亲戚。而家丑不外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则是最基本的家族稳固法则。

但是这只是郑羽凡此刻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倪子洋对那些礼品不置一词，只是淡漠道：“既然来了就坐吧，这碧螺春是明前的，我家里只有这种绿茶了。”

郑羽凡微微一笑，对于倪子洋个人的基本修养，他是有些了解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敢来这一趟。倪子洋再怎样也不会指着他的鼻子泼妇骂街一般将他数落个狗血淋头，他最多就是哈腰道歉，但不会受到太过难堪的侮辱。

这不，嗅着面前的清茶香气，他就知道，大家风范之下该守的礼节，倪子洋做的向来周到。

只是郑羽凡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闻倪子洋不紧不慢的声色传来：“如果郑先生是为了舟舟的事情来找我帮忙的话，恕我爱莫能助。”

郑羽凡：“......”

不等郑羽凡回应，倪子洋又幽幽地加上了一句：“但如果郑先生是有别的事情想要跟我商谈的话，也许我感兴趣的话题也有限。”

郑羽凡笑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抵说的就是现在吧！

他还是品了品茶，润了润嗓子的同时，也在思忖话该如何开口。毕竟有些事情他不能说的太明显，如果他真的承认了自己跟夏清枫之间有合作，那么他便是夏清枫的共犯。因为夏清枫可是在逃人员啊！

为了救舟舟，他可以透露一些情况出来给倪子洋，作为交换。但是如果把自己也搭进去，相比之下，舟舟坐牢总比他也跟着坐牢的好，舟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做完牢出来，还有他这个父亲，给她一辈子用不完的钱，可以送她出国去重新开始人生。但是他一旦坐牢的话，那么整个郑家跟公司都将面临支离破碎的结果！

郑羽凡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妹妹的女儿，他说什么都要尽全力去救，但是若是真的救不出来，他也会采取对郑家创伤最小的路来走。

他微带试探的眸光瞥向了倪子洋，他轻声道：“三少或许有所不知，舟舟的生母其实是我的亲生妹妹。我妹妹当年跳楼自杀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三少想必也曾听过。”

倪子洋左手撑着下巴，优雅地歪着脑袋，不置一词。

郑羽凡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心知这个话题应该是有戏的，于是道：“我一直将舟舟当亲生女儿对待，因为她是我妹妹唯一骨血的关系，难免从小娇纵了她一些，让她愈发无法无天、愈发任性了。前阵子，有个朋友传了点消息透过来，告诉我说舟舟的生父其实是三少的父亲，而舟舟的生母之所以会自杀，也是被三少的母亲给逼的。对于这种无根据的传闻，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舟舟毕竟单纯，那天也怪我不小心，居然被她听了去，这孩子就是这样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前两天会对三少的姐姐如此出手，想来也是跟她误信了谣言有关！”

倪子洋依旧沉默，只是眸光冷冽了几分。

郑羽凡又道：“试想一下，一个被惯坏了的小丫头，一心想着给妈妈报仇，被蒙蔽了双眼，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三少难道不应该去追责制造谣言的人吗？真正的隐患，不在舟舟啊。”

点到即止的阐述，郑羽凡没说太明白，但是聪明如倪子洋，自然全都听懂了。

他勾起了半边的嘴角，邪邪一笑，这样的笑容在倪子洋的日常中真的屈指可数。眸光抬起迎上郑羽凡精打细算的眼眸，他一语中的道：“看来，郑先生是做好了宁可牺牲女儿也要保全自己的准备，才来做这样的争取的。既然郑先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又何必亲自来这一趟呢？”

言外之意，对于郑羽凡的陈述，倪子洋并不买账。

因为这些就算是郑羽凡不说，倪子洋自己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已经知道的事情，还要郑羽凡来说，有什么意义？

“三少，东东他妈不能没有我，东东的弟弟也还太小，也不能没有我。”郑羽凡再次耍起了心机，拿出了周芷珊！

倪子洋点点头：“确实。不过，郑先生有时候真的是多虑了，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真的活不了的。没了你，没了舟舟，东东他妈还有东东，东东他弟还有东东，不是吗？”

郑羽凡面色一沉，进门之后他一直口吻谦卑，而此刻却实在忍不住了：“三少这么说真的是想要鱼死网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