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子元在昏暗的马灯之下,瞪着的因为已经几夜没有睡觉,充满血丝而显得通红的双眼,以及言语之中掩饰不住的怒火。产妇和她身后的那个女兵,都被李子元给吓坏了。面对李子元的怒火,两个人谁也没有敢再说话。
现场只有那个母亲,微微发出的轻微抽噎声音。李子元的这番话,虽说是关心她和孩子,可这些话说的也有些过重了。就算李子元解决了她眼下困境,但李子元的这些话,也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将她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至于那个刚出生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绕一圈的那个孩子,则躺在用一件军装临时改成的包裹里面,依偎在母亲怀中睡的很香甜,没有一般刚出生的孩子那样哇哇的大哭。
李子元没有在理会这两个女兵,只是小心翼翼的抱起产妇怀中的那个,用一件军装包着,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有着生产过程之中残留血丝的孩子。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孩子的小脸后,将他又递回了产妇的怀中才转身离开。
看着李子元吻着孩子的动作,一直跟在李子元屁股后边的郭小珊与李子元的警卫员,都有些目瞪口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子元如此温柔做派,更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平时看着有些冷血的营长,还有如此的侠骨柔肠。
当李子元离开这个用雨衣和军衣搭起来的简易产房,自突围以来一直都没有与李子元说过话的,也从来没有摆过什么高级干部夫人的架势,更没有在队伍里面指手画脚的副总指挥的夫人,走到李子元的身边。
看着站在从树枝中渗过来月光照耀下显得有些烦躁,狠狠一拳头砸在树干上的李子元,叹息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李营长,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不该那么和她说话。你是一个男人,你不理解一个女人成为母亲之后的感受。”
“这世界上有哪一个母亲,会在自己的孩子刚刚出生,就要将他抛弃?可这几天突围、行军,她那里有一点奶水。没有奶水,孩子吃不饱肚子就会哭,就会暴露这里的所有人。咱们现在部队的情况,大家可都看在眼里面。”
“我们这些跑不动、又不会打仗的老弱病残,本身对部队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你掩护这么多人突围,已经是够难的了。孩子是不会明白现在的形势是多紧张,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在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哭。”
“你让她怎么做?是连累大家一起受累,将所有的人都暴露在危险的环境之下。还是舍弃自己亲生骨肉,以换取大家的平安突围?十字岭上的那一幕,谁都不会忘记的。你的做法我支持,我想在这里的其他战友也会支持,但是你不应该那么说她。”
听到副总指挥夫人的这番话,李子元习惯性的抓了抓头皮:“大姐,我承认我的话有些急躁。无论之前我们经历过什么,这个想法别人可以有,但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有。她也要相信我们,能够保护好她们母子。”
“当年在长征后期的黄河渡口作战,我们四方面军被敌军分割成为两部分。我跟着留在黄河东岸的两个军向陕北撤退的时候,曾经跟着老首长带着部队,奉命保护一个掉队的后勤卫生队。那个时候敌人在屁股后边咬的很紧,当时我们身边只有一个半连的兵力。”
“全部的弹药加在一起还不到二百发,枪也都是一些破烂货。身后的中央军和东北军骑兵,一直死咬着我们不放。周边到处都是那边的部队,天上还有飞机整天在天上盘旋。我们这支小部队,一旦被敌军发现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那时候我们隐蔽在一座山上,敌军的骑兵就在山脚下面。一个带着两个月孩子的女兵,为了不让孩子暴露目标,把因为没有奶而饥饿的孩子死死抱在胸口。等到敌人撤了,孩子也闷死在她的怀里面。”
“一个在过草地的时候,大家忍饥挨饿将有限的一点炒面,都匀给这个需要哺乳的母亲,就是为了能让这个孩子幸存下来。结果这个大家都在呵护的孩子,却在走出最艰难的草地后,死在已经迎来曙光的时候。”
“当时听着那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心中就暗暗的发誓,如果我有带兵的那一天,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一个母亲发出那种哭声。所以大姐,她的想法我不是不明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接受。”
“这个孩子这个时候来,可能要注定多遭遇一些磨难,但这并不是我们遗弃这个孩子的理由。如果这里有老乡,我也许会同意暂时送到老乡家寄养。可眼下山下就是日军,将孩子无论是丢在那里,都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大姐,这是孩子、是后代。他就算才出生,还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也有生存下来的权利。我发火不是因为她不信任我,而是为了这个孩子。也许我这个人并不太适合与女性接触,可能语气稍微重了一些。有机会,您帮我和她道个歉。”
“但也请她相信我,会带着她们母子冲出去的。还有,她没奶喂孩子,我会帮着解决。我马上安排人,先给孩子熬点米汤。不过大姐,也麻烦您抽时间要看着她一点,多劝劝她,千万别让她搞出别的事情来。”
李子元的这番话说完,总指挥的夫人点了点头。就在李子元转过身,准备看看部队的时候。身后传来这位大姐的话:“李营长,谢谢你。孩子的父亲,在突围的时候牺牲了。现在孩子的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个孩子是他父亲,牺牲前留下的唯一的根。”
听到大姐的这句话,李子元没有转身,只是点了点头后大步的转身离开。坐到一颗大树下面后,李子元静静的思考着。而在李子元返回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自己,李子元的那番话,很多人也都听到了。
李子元的这番话,在这些知识分子之中引起了很多的议论。只是李子元严格的命令,让所有的人只敢小声的讨论。看着在那里一个个交头接耳人,李子元即不想听他们议论的内容,更没有心思在这里耗着。
想了想,李子元还是不放心山下的情况。尽管知道自己应该在这里掌控全局,但面对着周边不断看过来的目光。尽管在黑暗里面,李子元并不能看到谁在看向自己。可依靠多年战场上养成的嗅觉,李子元还是知道很多目光此时都在盯着自己。
感觉到压力倍增的李子元将马永成留了下来,自己又跑到制高点接替曾生。当李子元举起望远镜向着山下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此时村内已经恢复了平静。那股子冒充八路的日军,似乎并未有什么后续的动作。
根据曾生的汇报,这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已经离开了这里向西北方向开去。尽管曾生在汇报的时候,保证他亲眼看着这支队伍全部开出了村子。可李子元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
有时候表面上越是平静,但却越是意味着暴风骤雨正在接近。李子元一方面紧张的观察着山下,一边命令部队做好战斗的准备,同时派人下山去联系何三亮。因为李子元感觉到,一旦日军真实的意图展开,才是真正考验到的时候。
想了想,李子元让曾生先回去准备。不过再回去之后,从军医那儿要点棉花给那个母亲送过去,让她一旦战斗打响把孩子的耳朵塞上。 并让曾生将多余的弹药全部都发下去,使每个战士手中的武器弹药都达到五十发。
曾生一头雾水的离开,李子元却不敢有任何的大意,手中的望远镜死死的盯着山下。他这个时候很是想知道何三亮那边的情况,可派去下山寻找何三亮所部的人,回来汇报的结果却是并未找到何三亮带着的二连踪迹。
何三亮会不会偷偷的溜走,这一点李子元自然有把握。何三亮不是那种形势危急,就自己拔腿开溜的人。只是何三亮眼下究竟去那里了,李子元一时却也摸不到头绪。但是他知道,这里已经不再是久留之地。
想到这里,返回临时驻地的李子元没有等待外出侦察的王昌奉,也没有等待下山的何三亮。在留下几个老兵在这里等待之后,李子元临时制作了一个担架,将那个产妇还有新出生的婴儿放到担架上。
带着部队护送着这支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向着东南方向撤离了自己眼下所在的这个山头。不过在周边敌情还不明朗的情况之下,因为担心与日伪军遭遇,李子元走的是异常的小心。
尤其是队伍里面,眼下还带着一个定时**的情况之下,李子元更是小心翼翼。前边的尖兵,李子元放的相当远。所有的部队都是手**拉出弦、子弹上膛,时刻都准备投入战斗不说,沿途还要避开所有的村庄。
但就在李子元带着这支队伍,以缓慢的速度向东南方向撤退,还没有走出二十华里的时候。背后那座小山村方向,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听到枪声,李子元暗叫一声不好后。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到了黎明时分,不敢在这里有任何的停留。
马上带着队伍,又就地转向东北行进了大约五华里之后,才转到一座地形比较险峻的山头上隐蔽起来。而就在李子元他们刚刚离开原来的行军方向,他原来的行进路线上,就出现了一队正在向那个村子方向疾进的日伪军。
接到掩护部队的报告,李子元却是有些搞不清楚头绪。如果说日军没有发现自己,那么为什么会死盯着那座山村不放?如果发现自己的踪迹,更不应该盯着那座山村不放。难道那个山村里面,有什么问题或是什么古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