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雨花巷的房子已经全部卖出去。微臣算了算,房款共计七十万两。预收一半的房款,光是今日,诏夫人就进账三十五万两。”
“当真?”
天子富有四海,可是听到顾玖一日进账三十五万两,依旧吃惊不小。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雨花巷的房子明码标价,不二价,只肯给四海商行货运八折一年的优惠。不到两个时辰,雨花巷八九十套房子就已经全部售出。”
天子暗暗点头,他就知道顾玖懂生财之道。
他又问道:“一半房款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雨花巷的房子还没建好,要三个月之后才能交房。故此今日只预收一半房款,交房的时候再收另外一半房款。”
“也就是说,顾玖空手套白狼,拿几十套还没影子的房子一日之内就套了三十五万两白银。”
“正是如此!陛下,诏夫人此举,恐怕会开一个不好的头,要不要打压一二?”
“明码标价,堂堂正正赚钱,童叟无欺,私下里没玩任何花样,为何要打压?”
天子质问。
绣衣卫左卫低头称是。
“哈哈……”
紧接着又听见天子哈哈大笑起来。
“朕果然没有看错顾玖,朕就知道她的雨花巷能赚钱。只是朕还是小看了她,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雨花巷,几十套房子,一整改,就能卖出几十万两白银,令人咋舌。
她弄的那个码头,朕瞧着将来规模小不了。事关税收,岂能由她一人掌控。改明儿,朕要叫她到宫里来,好好谈谈此事。”
“陛下圣明!”
“继续盯着,瞧瞧她之后会怎么做。”
“微臣遵旨!”
……
李家。
李大郎趴在床上半死不活。
天子一刀砍下来,外加二十廷杖,着实要了他半条命。
能活下来,殊为不易。
而且因为天子砍下的那一刀,伤了筋骨。太医说即便养好,也会留下后遗症。
将来,他的左手臂会使不上力,也不再灵活。
他怒骂,哭喊,诅咒,统统都不管用。
事已至此,他唯有接受。
听着小厮汇报雨花巷的情况,听到顾玖一日收入几十万了两,他气得心口发痛。
挥起拳头,一拳头接着一拳头砸在床板上。
“老天爷长没长眼睛?那些外地客商都是傻子吗?那么贵的房子,他们为什么要买?雨花巷的房子根本不值钱啊。”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少爷,因为雨花巷码头,那些外地客商并不觉着雨花巷的房子贵。有的人一口气就买了三五套房子。”
李大郎咬牙切齿,“那群人全都是傻子。雨花巷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吗,那就是破烂。”
小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雨花巷原先的房子,全都被拆了。现在卖的房子都是新修的。下水和道路都重新整修了,和过去不一样。”
“闭嘴!你到底是谁家的人,你在帮谁说话?”
李大郎抄起药碗就朝小厮头上砸去。
小厮偷偷躲了一下,被李大郎发现。
李大郎大怒,“将他拖下去,狠狠打。”
转眼,小厮就被拖下去,在院子里打板子。
管事安抚李大郎,“少爷,太医叮嘱戒急戒燥,会影响到伤口痊愈。”
“痊愈了又如何?我还能当官吗?我的手还提得起来吗?滚,全都滚出去。”
李大郎气急败坏。
比起败在对手手中更大打击的是,对手的小日子越来越红火,生意越做越大。将自己衬托得越发凄惨。
眼看着顾玖发财,而他只能躺在床上养伤,明明那个发财机会是他的,是顾玖设局从他手中抢走了他的发财机会,他内心就翻江倒海的难受,恨不得杀人。
“啊……”
李大郎发泄似的怒吼,像是一个困兽,找不到出路。
满院子的人,听着他的怒吼声,连呼吸都不敢,就怕刺激到他。
管事着急上火,“大少爷,你这样不行啊。娘娘可是叮嘱了,叫你稳重,不可急躁。”
李大郎怒斥,“闭嘴!娘娘知道我此刻的感受吗,知道我的痛苦吗?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娘娘心里头只有她的荣华富贵,还有小皇子。她哪有半分关心过我的处境,关心过李家的处境。”
“放肆!”
李老爷板着脸,从外面进来。
他挥挥手,下人全都退了出去。
李老爷火气很大,“娘娘也是你敢诋毁的,你长了几颗脑袋?没有娘娘,你能呼奴唤婢,你能躺在雕花的楠木床上?
才过了几年富贵日子,就忘了当年的苦日子,忘了你有今天,全都是拜娘娘所赐。若非娘娘,你早就人头落地。
你不知感恩,竟然还敢生出怨愤之心,我看你是被那二十板子给打傻了。”
李大郎沉默,脸色阴沉。
李老爷哼了一声,“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你就干脆做个纨绔子弟,家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
李大郎不敢置信,“父亲要夺儿子的权?难道连父亲也开始嫌弃儿子吗?”
啪!
李老爷一巴掌打在桌上,茶杯茶壶都受惊跳了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德妃娘娘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就凭你整日里怨天怨地样子,凭什么放权给你?”
李大郎咬牙切齿,“儿子只是受了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才会失常。”
李老爷见李大郎开始服软,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一点。
“雨花巷的事情,为父已经听说了。雨花巷改头换面,能有今天的局面,事先着实想不到。当初雨花巷砸在手里,你怎么没想过花钱整改?”
李大郎辩解道:“住的都是一群泥腿子,花钱整改,岂不是便宜了那群泥腿子。”
李老爷冷哼一声,“由此可见,你的眼光的确比不上对方。这回输的不冤,你没资格不服气。但是这门生意,绝不是她顾玖的独门生意,我们也能做。我已经让人物色地段,改明儿我们也修房子来卖。”
李大郎顿时来了精神,“父亲打算和顾玖对着干?”
“什么叫对着干。这叫有钱大家赚,京城不是她顾玖一个人的,自然轮不到她一个人赚钱。”
“父亲说的对,这钱我们李家也能赚。”
……
顾玫着急孩子,等确定房子都卖出去后,她就辞别了顾玖,启程回代侯府。
顾玖还坐在茶楼喝茶。
马小六会及时汇报雨花巷的情况。
房子卖出去,房款入账,一切进展顺利。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但只有等到真正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心才会感到踏实。
余下的事情,自有白仲处理,顾玖也准备回王府。
“夫人,下面有人求见。这是拜帖!”
顾玖奇怪,怎会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是谁送来的拜帖?”
“不认识的人,听口音像是从南方来的。”
顾玖翻开拜帖,“敬拜雨花巷东家”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在纸上。
她笑了起来,哪里都有聪明人。
竟然靠跟踪马小六摸到了这里,还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甩着拜帖,对马小六说道:“知不知道你被人跟踪了。”
啊?
马小六一脸懵逼,又惶恐,很是不安,“小的该死。”
“的确该死,下次警醒一点。去,将这位从南方来的周公子请上来。”
能人不知鬼不觉跟踪马小六,靠着一点点线索就能确定她是雨花巷的东家,不得不说,这是个聪明人,非常聪明。
顾玖乐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她也想会会这个周公子,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周谨被请上二楼包间。
门开了,他摇着折扇走进去。
当看到端坐在桌前的顾玖,他明显愣住,表情有点不自然。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周公子见到本夫人很吃惊吗?你是不是在想,自己莫非判断错了,雨花巷的东家怎会是个女子。”
转眼间,周谨恢复了正常,“草民拜见诏夫人。草民来之前的确没想到雨花巷竟然是夫人的产业,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果然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我?”
顾玖上下打量对方,怎么看都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皮相上佳,不像是个生意人。
周谨含笑说道:“略知一二。”
顾玖笑了笑,邀请对方坐下。
“你见本夫人第一面,就判断出本夫人的身份。我很好奇,你的依据是什么?”
周谨与顾玖相对而坐,“草民若说没有依据,全凭直觉,夫人相信吗?”
顾玖摇摇头,“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信。从周公子口中说出来,本夫人不信。”
周谨苦笑一声,“多谢夫人高看草民。实不相瞒,来到京城,听闻湖阳郡主的丰功伟绩后,草民特意打听过郡主府和宁王府。草民猜测,围绕着雨花巷发生的一些列的事情,不出意外应该是宁王府某个人在操作。草民斗胆猜测了许多,却万万没想到,真正的东家会是诏夫人。”
顾玖轻声一笑,“你很敏锐。听闻你来自南方,作何生意?”
“做南北买卖。”
“豪商?”
“就一普通小商人。”
“周公子不必谦虚。你能一眼判断出本夫人的身份,能够一口气买下雨花巷三套宅院的人,岂是普通小商人。周公子不说来历,本夫人不问便是。不知周公子找上本夫人,所谓何事?”
“如果夫人不嫌弃,草民想和夫人合作做买卖。”
这是周谨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来之前,他只是打算结个善缘,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但是当他见到顾玖的那一瞬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紧张。
他身在南方,见过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女人做生意并不稀奇,甚至比雨花巷大十倍的生意也不稀奇。
南方那边不缺这样的女人。
但是,如顾玖这般年轻,漂亮,气度不凡,身份又这么高的人,亲自操控这么大的生意,生意方式有如此新奇。一瞬间,周谨被惊艳到了。
几句话闲聊下来,他越发的惊艳。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他要和面前这位诏夫人合作。
顾玖轻声一笑,“我不做南北买卖。”
“草民也不光是做南北买卖。”
周谨后悔,后悔一开始不够坦诚。
顾玖说道:“合作暂无兴趣,以后有机会再聊。”
她端茶送客。
周谨心头一窒,心塞。瞬间,他又平复下来。
“今日打搅夫人。草民周谨,一介商人,想正式和夫人认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已经认识。”
周谨了然,“草民告辞。”
干脆利落,风度极佳。自始至终不卑不亢,走的时候也无丝毫遗憾失落。
周谨急匆匆地下了楼。
上马车的时候,他回头朝二楼望去。
他看见了一双明眸,一闪而逝。
周谨笑了起来,上了马车,离去。
他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胡同。
走进胡同里的破旧小院,周谨对着眼前人,躬身一拜,“拜见世叔。”
周世安抬头看着周谨,眼神是陌生外加审视。
周世安,当初西北破庙那个愤世嫉俗,落魄潦倒的穷书生,被顾玖话语刺激,决定重新奋斗。故而来到京城,闭门苦读。
当初伴随在他身边的小乞丐,自破庙一别,早已不知踪影。
他不知道,小乞丐早已进宫,并改名周苗,已经是尚膳监的内谒者。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
“世叔,我是淮安周氏的周谨。父亲叮嘱我,到了京城一定要来跟你请安。”
周世安面容严肃,“我知道你,海盗头子嘛。周家的名声,全都败在你手中。”
周谨浅淡一笑,“世叔实在是太高看侄儿。我若是海盗头子,我能出现在天子脚下,就不怕绣衣卫上门抓人?”
周世安挑眉,嘲讽一笑,“别拿哄三岁小孩的话来哄我,你是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说吧,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江南周氏,本是同祖。世叔何必拒侄儿于千里之外。”
“同祖不同宗,你们淮安周家,同我们楚州周家,早已经出了五服。不要见到一个姓周的,就胡乱攀亲戚。”
周谨闻言,淡漠一笑,“世叔说的有理。这回进京,除了送一批货,还想为大妹妹添妆。听闻大妹妹即将嫁入平南侯府做嫡长媳。都是周氏后人,没赶上便罢,既然赶上了,当然要要略表心意。”
周世安却说道:“你和我说没用。我和那边的人早已经脱离关系,我是楚州周氏的子孙,却不是楚州周家的子孙。婚丧嫁娶,不用来问我。”
周谨正儿八经地说道:“世叔同家族闹的不愉快,此事侄儿略有耳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世叔也该想开一点。既然能重新捧起书本,货与帝王家,为何不能和家族讲和?”
周世安讥讽一笑,“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没别的事情,你赶紧滚吧。”
周谨微微躬身,“今日叨唠,侄儿略备了一点薄礼,还请世叔笑纳。”
周世安完全不给面子,“不管什么礼,统统拿走。”
周谨不言,拍拍手,两个小厮两个丫鬟鱼贯进来。
“从今以后,就由这四个人伺候世叔生活起居,跑腿打杂。工钱世叔不用操心,侄儿已经替你想到了一切。世叔忙,侄儿就此告辞。”
“这四个人我不要,都带走。”
“人已经送给世叔,要打要杀,世叔自便。唯独不能将他们还给侄儿。”
周谨言简意赅,干脆利落起身离去。
完全不给周世安退人的机会。
周世安脚程慢,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周谨早就没了影子。气得周世安将周谨足足骂了一刻钟,还不带重样的。
他冲四个小厮丫鬟说道,“滚出去,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四个小厮丫鬟齐齐跪在地上,“请老爷开恩。”
“滚!”
周世安将门一关,完全不理会四个人。要跪尽管跪,要走尽管走,不管。
结果这四个人,就一直跪在外面,一天一夜,滴米未进。
周世安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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