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苏老爷子和苏家小堂妹放在一张床上。”
轰!
这就是真相。
如此不堪,如此龌龊。
顾玖闭上眼睛,她怕自己看着顾知礼那张脸,会冲动杀人。
片刻之后,等她压下心头的杀意,再次开口问道:“然后呢?”
顾知礼连连摇头,“不知道。我只负责下药,将他们放在一张床上后,就,就离开了。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概不知。我都是听命行事,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啊!”
“继续!”顾玖厉声说道。
所谓的无辜辩解,全都是废话。
顾知礼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说道:“过了几天,我才知道苏家小堂妹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估摸着应该是死了吧,谁动的手我真不知道。我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苏家就出事了,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顾玖的手落在案几上,手指头轻轻滑过桌面,很温柔。
她的心情却如同大海,波涛汹涌,滔天怒火。
“苏老爷子没找你算账?”
“没有。当时他自身难保,焦头烂额,而我是侯府公子,又是他的女婿……”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苏家自身难保,为了苏氏,苏老爷子十有九八会咽下这口气。
想着,若是能度过这一关,再收拾顾知礼不迟。
若是不能度过这一关,苏氏身为侯府的儿媳妇,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前提是两家不能撕破脸。
后来苏氏过世,苏老爷子恐怕也曾后悔过。
然而他只能继续瞒着。
丑事啊!
还背负着一条人命。
苏家世代书香,又被罢官,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丑闻打击。
苏老爷子哪里敢轻易将真相吐出口。
而顾珽和顾玖,都是顾家的孩子。
生母过世,苏老爷子哪能在孩子面前诋毁孩子的生父。
有时候,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不知苏老爷子过世的时候,可曾瞑目。
顾玖质问道:“我母亲是不是发现了你做的事情?”
顾知礼缓缓点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那时候她已经怀了你,她找我对峙,问我苏家小堂妹的下落,问我是不是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我哪能承认,我当然矢口否认。但我看得出来,她肯定已经知道了什么,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因为吵架,她动了胎气,必须卧床养胎,她才肯消停。”
顾珽已经抓烂了椅子扶手,却一直忍着没开口。
顾玖压着心头怒火,继续问道:“为什么我母亲不曾对身边人吐露半个字?”
顾知礼自嘲一笑,“她要脸,苏家要脸,她还要替你们兄妹打算。这种事情,哪能随便说出去。”
“既然她不会声张,不会将你做的龌龊事情说出去,那你为什么还杀了她?”
“没有的事,你不能听信别人胡说八道啊。”顾知礼惊呼连连,神情惊慌。
顾玖不为所动,她轻轻敲击桌面,观察顾知礼的反应。
顾知礼满头大汗,坐立难安,仿佛屁股下面有钉子。
他眼神飘忽,不敢面对顾玖的目光。
或许是心虚,或许是压力太大。
她问道:“事后你有猜出,是谁在背后威胁你吗?”
顾知礼连连摇头,“自那以后,再没人联系过我。”
顾玖挑眉,“像你这么好用的棋子,只用一次就丢弃,没道理啊。那个时候,谢茂是不是已经被提拔为东宫属官,被仁宣太子重用?”
顾知礼一脸懵逼,“你怀疑谢茂就是暗中威胁我的人?不不不,这不可能。那时候谢茂只是个无名小卒,而且他是在苏家出事后才被提拔为东宫属官,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顿了顿,他又说道:“苏老爷子被人赶出朝堂,损失最大的就是东宫。谢茂要做东宫属官,哪能拆太子的台。太子倒霉,他可落不到好处。”
“他可以趁机崭露头角,得到仁宣太子的看重。”
类似这种踩着同僚肩膀上位的事情,在官场上比比皆是。
东宫属官,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彼此之间一直都有争斗。
再一个,苏老爷子并非东宫属官,他只是受到仁宣太子器重,是个骨头很硬的文官。
顾知礼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不相信自己会被谢茂摆布。
顾玖嗤笑一声,“他当然能摆布你。若非有他,谢氏一个小门小户的闺女,哪有机会进门做侯府公子的妾室。”
顾知礼冷哼一声,“休要胡说。敢情在你眼里,老夫就是个蠢人加废物吗?”
差不多吧。
顾玖没继续刺激顾知礼,而是问道:“我母亲是不是威胁过你,所以等她生产后卧床不起,你就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没有!老夫没有杀人,更不会杀妻。”
顾知礼矢口否认。
所有的事情他都交代了,唯独在杀妻一事上死都不肯承认。
顾玖不慌不忙,“你知不知道当年在你谢氏面前说漏嘴,谢氏偷偷做了什么事情?”
“她干了什么?她是不是又诋毁老夫?”
顾玖从衣袖里拿出手绢放在桌上。
叠起来的手绢一层层展开,最终一截药材露出了真面目。
“谢氏很有心机,她从母亲的那份药材里面偷偷捡了一根,一直小心保存。此药材本宫已经命人验过,上面残留些许砒霜。”
“她陷害老夫!”顾知礼大叫道,扑倒桌上,想要毁掉药材。
顾珽猛地站起来,提着顾知礼的衣领,将他放回位置上。
“父亲莫要妄动。”他提醒道。
顾知礼一个劲的喘气,汗水浸透了衣衫。
他慌乱,暴躁,“污蔑,全都是污蔑!鬼知道这药材是从哪里来的,很可能她就是故意陷害老夫。”
顾玖似笑非笑,“母亲死后,父亲兴奋激动,甚至喝酒庆祝,作何解释?”
“绝无此事!”顾知礼挥着手臂,“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全都是假的,假的。”
“可是苏家小堂妹是真的。小厮顾从的死也是真的。”
顾知礼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像是野兽一样。
他一拳头砸在桌上,茶杯跳起来。
顾玖轻飘飘地说道:“当年的知情者还没死绝,真相总会查明。你是要亲口交代,还是让本宫从别处得知真相?”
“你恨老夫吗?你还认得老夫是你的父亲吗?”顾知礼质问顾玖。
顾玖淡然一笑,“谈亲情之前,父亲何不将真相吐露出来。”
“她已经死了,你见都没见过她。你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能比活人重要?能比家族名誉重要?”
啪!
顾玖拍着桌子,动作看起来很轻,只发出一点点响动。
却毫无意外压制了顾知礼的怒火。
顾知礼像是被勒紧脖颈的老鼠,说不出一个字。
顾玖轻声说道:“本宫只想知道真相。至于家族声誉,本宫自会维护。”
顾知礼颓然坐下,如丧考妣。
“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
“你是敢做不敢当吗?”顾玖问道。
顾知礼面色灰白,端起茶杯灌了一口,牙齿在打架,差点咬着舌头。
“她很固执,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要不是因为怀孕需要保胎,她早就同我翻了脸。”
顾知礼轻声诉说当年的事情。
顾玖提醒他:“继续!”
顾知礼苦笑一声,“她很聪明,苏家小堂妹失踪,苏家出事,她通过蛛丝马迹就猜出了真相。她扬言要毁了我,要毁了顾家。”
“她说的是气话吗?”
“可能是吧。反正我看她极不顺眼,像个疯婆子。”
顾玖眉头微蹙,“是什么让你下定了决心害她性命。”
顾知礼扭头,第一次正视顾玖的目光,“她生下你,体虚,要静养。我去看过她一回,她很虚弱,可她的眼神特别犀利冷酷,这一点你和她特别像。那时候,苏家已经被驱赶出京城,苏家彻底败落。她问我,问我……”
“问你什么?”
“她是个疯子,她竟然问我下一步是不是要杀了她?她还说她身体很虚弱,只需一点点砒霜就能要她的命。”
“你胡说!”顾珽怒斥,“母亲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你分明是在替自己开脱。”
顾玖蹙眉,摆手示意顾珽安静。
她盯着顾知礼,“你的意思是,母亲诱使你杀她?”
“我没有说谎!”顾知礼喊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说谎吗?她真的是个疯子啊,她真的告诉我只需一点点砒霜就能要她的命。要不是她提醒,我怎么可能想到用砒霜。按照我的想法,赶走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只需疏于照顾,以她的身体很快就会没命。”
“你们谈话的时候,可有下人在场?”
顾知礼连连摇头,“没有下人在场。”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诱使你杀她。”
“她不想活了。而且她的身体毁了,就算精心调养也就是一两年事情。她就是害我,分明是她算计我,我是无心的啊。”
顾知礼捂着脸痛哭失声。
顾珽激动,“妹妹,你不会真的相信他的话吧。他是在污蔑母亲。母亲怎么可能舍得放弃我们,一心求死。”
顾玖抬头,一声叹息,“她是在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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