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城，在接到袁朗所送的那封书信后，刘备久久未曾安睡。
也就是袁谭不知道周瑜在柴桑正堂上，驳斥江东群英之时那一番论断，若是知晓，只怕会当场将周瑜引为知己。
袁谭所写的那封书信，其内容，几乎和周瑜的论断一般无二，唯一的差异只在于。
周瑜的想法，是刘备东进，夺取西川，伺机窥探益州。
而袁谭给刘备的书信上，则是直接建议刘备，趁着益州南部空虚，兵过上庸，打破永安，进军巴州，夺取益州南境。
这两个计策，不能是谁优谁劣，要分情况来定。
西川虽广，但地势所限，发展前景并不算光明，除非能够在夺取西川之后，立刻发兵在最短时间内攻下益州全境或是雍州全境。
否则，哪怕刘备虽然夺取了西川，也不过是从新野这个囚笼中，跳到了西川这个更大一筹的囚笼里面。
但若是攻去益州南境，短时间内恐怕会顺风顺水，可益州虽然空虚，却只限于益州南部。
等到刘备夺下巴州之后，迎接他的便是早已整装待发的益州精兵，益州北部和中部的大部兵马，可都还未曾派出呢。
而这，恰恰是袁谭要的效果。
他给刘备写书信，可不是为了给刘备指路，给自己增添压力，未来凭空给自己再造出一个汉昭烈帝这样的大敌出来。
益州混战，让刘璋再也无力搅混水，只能够和刘备一起陷入战争泥潭之中。
这才是袁谭要的最终结果。
这一点，袁谭看得出来，刘备同样看得出来。
二十年戎马生涯，刘备虽然屡遭败仗，但却极为擅长总结经验，他懂人心，更懂得利用人心。
而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袁谭抛出的这个诱饵中所蕴含着的毒药。
但刘备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攻取西川，就张鲁剩下的那点兵力，绝对抵挡不住刘备倾力一击，但然后呢？
取代张鲁，成为西川之主，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东进的，统一了中原的诸侯以大势倾轧之下，直接覆灭？
刘备已经在新野这个牢笼中呆了三年了，他不想也不愿再去跳进另一个牢笼再待三年。
即便那个牢笼看上去是如此诱人，他也不会去选。
选择攻去益州，是一场豪赌。
赌的，就是益州刘璋的反应时间，还有益州士民的抵抗意志，一旦刘备能够在最短时间拿下巴州，借此机会进军绵竹，夺下绵竹关后。
即便刘璋反应过来，调集大军围剿自己，有绵竹关天险阻拦，刘璋也是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新邻居，借着益州南部的底牌快速的发展壮大，直到可以一举将刘璋传承两代人的基业给尽数吞下肚中！
但……一旦刘璋及时反映过来，在自己攻下绵竹之前，先派一员大将进驻绵竹关。
那结局，只怕当即就会逆转！
自己就只能够靠着巴州坚城，和刘璋打上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没有绵竹关天险阻拦，意味着刘璋可以将益州大军源源不断的开往巴州城下，发挥出益州军最大的优势。
人多势众。
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口气后，刘备抬手想要让人去将自己两位兄弟招来，一同商议一下未来的去留。
只是还未来得及传人过来，府门外却已经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飞那粗豪的嗓音隔着百十步远都已经传到了刘备的耳畔：“大哥，荆州牧下令了，要我们带兵北上，和他的军队一起，攻打那袁家小儿，兴复大汉！大哥，咱们有仗打了！”
听到张飞的话，刘备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关羽跟在张飞身后一同迈步走进房内，见到刘备面色不对，当即止住张飞的话头：“三弟，不要胡说，年初不是刚刚和夏侯惇打过一仗，还不够让你冷静下来的？”
“诶呀，二哥，咱们在这新野呆了多久啦，你都不嫌烦吗？”张飞一脸的委屈，大声说道。
听到张飞的话，刘备眼神更加暗淡。
刘表之前派人来时，只是透露了些许风声，言说荆州牧准备调派兵马北上攻袁，夺回陛下，还于旧都。
让刘使君早日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刘备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
他是汉室宗亲不假，是想要兴复汉室不差，但他要的兴复汉室，是在他刘备手中兴福。
而不是假借旁人之手，哪怕这个旁人一样是汉室宗亲也不行！
更何况，自己在新野苦心经营数年，才得了这三万六千兵马，虽然算不得多，但都是他刘备的心血！
如何说抛舍就抛舍？
之前自己刚刚来到荆州，协助刘表平定张武陈孙之乱，彼时他刘备带领的军队正是颠沛流离人困马乏之时。
刘表却完全视而不见，只是一昧的拿大义压人，那一战，刘备军折损了三千精锐将士！
若是那三千精兵尚在，眼下新野的兵马，少说也能够再多出了一万！
可刘表所给予的回报，不过是眼前这个小小的新野县城一个弹丸之地而已！
念及此处，刘备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他霍然起身，看向关羽、张飞，沉声说道：“二弟，三弟，大哥有一想法，不知两位兄弟，可愿随大哥，再征战一场？”
关羽和张飞看着眼中仿佛燃着熊熊火焰的刘备，各自抱拳，沉声喝道：“敢不为兄长效死！”
“好！”刘备重重的点了点头，拔出腰间双股剑之一，一剑将面前桌案劈为两半，道：“刘表以大义欺压我等，如今还想调我等北上为他当炮灰，我意已决，今日弃此新野，东进上庸，兵发永安，趁益州空虚之时，进军巴州！”
关羽和张飞皆是一愣，关羽还未开口，张飞却已经一拍大腿，一脸惊喜的说道：“诶呀，哥哥你总算想开了，新野这小地方，根本不值得我们呆，哥哥，咱们这就出发？”
比起张飞，关羽却要更加沉稳，沉吟片刻后，关羽开口说道：“兄长准备兵进益州，此乃上策，然而，我军兵马眼下粮草辎重，尚未备齐，若是劳师远征，只怕粮草有所不敷啊。”
听到关羽的话，刘备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目光投向襄阳方向，淡淡说道：“二弟不必担忧，粮草会有的，并且，会自己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