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览担心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当下中原大旱,粮草不继而已。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当民间无粮时,其他的物价也都会紧跟着上升,落到最后,就是钱不值钱,民间疲敝,税收不上来。
没有税收,眼下徐州又与河北隔绝,军饷自然也就凑不出来。
但徐州粮草问题,在袁谭看来,却是一个笑话。
徐州真的没粮吗?
要说没有倒也没错,毕竟百姓都逃难逃到河北去了,要说有粮那真的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要说徐州真的没粮?
那于禁带着三千骑兵,在徐州城外转了一圈,就征剿回来的三万石粮草又算怎么回事?
三万石是什么概念?
一个士兵一个月吃粮,也不过一石而已。
三万石粮,足够万人大军吃上整整三个月还有余!
只要这些大户肯出力,徐州眼下的困境根本就是迎刃而解!
要知道,乱世里,粮食是硬通货!
只要有粮,就不缺钱!
听到袁谭的话,高览先是一愣,待到想通袁谭话中的深意后,却是悚然一惊!
“少将军要对世家下手?”
高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是高览胆子小,而是这个时代的世家,可没有后世人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东汉末年的世家,严格意义上讲,基本就和诸侯们差不多了。
私兵、军械、粮草、金银,该有的东西,世家一样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那杆大旗而已。
而且诸侯没有的东西,世家一样有!
这没有的东西,就是民心!
没错,不要觉得说世家有民心是个笑话,事实上,在汉末乃至整个古代华夏,民心这个概念都是一个笑话。
与其说民心,倒不如说,是“士子之心”!
这就是为何,诸侯之间可以彼此攻伐,但哪个诸侯要是对治下的世家下手,天下人都会抵制的原因!
皇权不下乡,诸侯之权,一样不下乡!
民间的黔首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当政的诸侯是好还是坏,他们只知道,管自己田地,收自己地租的大户们的说法。
大户们说好,那诸侯肯定就好。
大户们说坏,那诸侯肯定就是坏!
而大户们的说法又源自何处?
自然就是根据大户们的大户,世家们的说法!
当世家们众口一词,对一路诸侯发难时,便是诸侯势力再大,顷刻间,也要倾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操曹老板。
本来拿下兖州基本盘,又收了青州黄巾,局势一片大好。
就因为杀了一个当地的名士,结果连最早跟随他起家的陈宫都反了他,直接迎吕布入兖州。
生生把曹老板坑的险些无路可走。
所以当袁谭表露出,准备从当地世家豪族身上动手的时候,高览第一时间就想要劝谏。
但看到袁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高览却是沉默了。
见高览不言,袁谭笑笑,主动说道:
“高兄可是担心,我会重蹈那曹贼的覆辙?”
见袁谭主动开口,高览叹了口气,抱拳说道:
“非是末将不信任少将军,实在是兹事体大,徐州新复,眼下正是要收拢当地士子世家之心,若少将军效仿那于禁故事,末将只怕会对少将军,乃至主公那里,接下来平定中原的战略有碍啊。”
听到高览的话,袁谭哈哈一笑,说道:
“高兄能够说这话,不愧是我河北名将,果然文武双全,不过,高兄放心便是,徐州虽大,但想要让世家豪族支持我们,不需要多麻烦。”
如于禁那样,对乡下的豪族下手,看上去好似没有多大危害。
毕竟豪族不是世家,说到底还是寒门子弟,通俗点说就是,有几个臭钱而已。
本质上,在汉代的士人眼里,还是一群泥腿子,对付了也就对付了。
但事实呢?
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你于禁想要收缴粮草,不敢对付世家,却对乡间豪族下手,看上去是两不得罪。
但实际上却暴露了于禁乃至曹操内心的胆怯,只是收了眼前的利益。
可从长远角度看,却只会助长世家的气焰!
当时于禁收拾了一个豪族后,就引得徐州豪族们联合起来,纠结乡勇,拦住于禁的前路,就是一个最好的明证!
所以,袁谭虽然嘴上说要效仿于禁故事。
但他可不会像于禁那般怯懦,要立威,自然要挑最大的那只鸡来立。
如此,才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在徐州建立起威信!
至于说,会不会伤了士子之心?
袁谭的目光上移,视线越过训练营,望着徐州城的另一端。
那里,是陈府的方向。
袁谭不介意伤士子之心,事实上,这所谓的民心,对于袁谭来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眼里!
恰如正史上的曹操一般!
九品中正制,是什么时候提出的,什么时候才大力推行的?
还不是等到曹操曹老板死后,这彻底将世家这个怪物的权力彻底释放出来的制度,才真正被魏国推行!
若是曹操还在,那陈群也好,陈群背后的世家也好,哪一个真的有胆子,明目张胆的给天下人定品级划分?
说到底,这个时代,看的是刀子,看的是手中的权力!
而袁谭最大的底气,就在于此刻在训练营中,热火朝天的在车胄带领下,开始训练的两万余士兵们!
世家最大的护盾,就是那所谓的名望!
所以,为了对付陈家,袁谭从打下徐州之后,便派人开始了准备工作。
……
“举孝廉,父别居,举秀才,不知书……”
太守府内,袁谭轻轻拍打着手中刚刚拿到的一沓写满了字迹的书纸,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陈家若是识趣,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但陈家若是不识趣的话,呵呵……”
袁谭身后,袁朗看着一脸微笑的少主,只觉得脊背后有一股凉气从下往上窜。
别人不知道,负责主持这项工作的袁朗如何不知。
这一沓纸上,所记载的,无一不是徐州乡间豪族,甚至还有陈家庄园上,那些压迫佃户,打死家奴等等的案件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