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居的早上总是充满了温馨,明烟与周昊骞一起坐在桌前用着早餐,夫妻二人用饭的时候总是不喜欢别人在跟前伺候,久而久之大家都养成了习惯,会避了开去。
“你想着慢慢地开始管家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万事当心。”周昊骞听完明烟的话后嘱咐道。
“这个自然是的,你且放心就是了。目前三人一同管家,我接手的不过是祖母手中的事物,眼下局势三足鼎立,我虽然年纪轻阅历上吃了些亏,不过要想让我闷不哼声的吃哑巴亏她们也未必有那个本事,你还担心什么?”明烟笑着宽慰道,“再说了,这些事情都是要早晚接手的,这些年王府的账目咱们且不去管,只是这一年一年的流水似地往外出银子,进来的缺少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这家业是你的将来是砚儿的,我不指着这个安身立命,可是也不能让她们把祖业根基给掏空了。”
周昊骞神色一凝,抬起头看着明烟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大哥虽然管着外院的庶务,可是还不至于有这样大的胆子,还有老头子把着关呢。”QUdD。
明烟垂眸一笑,女人管家想要为自己多打算这办法有的是,男人们是永远也想不到的。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只是一个小的花项,可是每日的蔬果米粮,人情往来,四季衣裳,各院的份例,首饰,这些里面才有猫腻呢。而且大少爷管着外院的庶务,这里面的说法更多,男人们只是专注于政治上的事情的时候,往往对于这些琐碎事务反而会迟钝很多。
明烟也不愿意让周昊骞分心于琐碎事务,便笑道:“你只管放心,若我真的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再去麻烦你,总之有你在的我的身后,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安心去吧,今儿个第一遭去也不是真的做什么,只不过是让两人知道我要开始接管老王妃手里的事物,只要大家和睦相处还是没有什么大事的,都安分守己得起不是更好?”
明烟是在宽慰周昊骞的心,不愿意让她心有牵挂。
周昊骞看了明烟一眼,眼眸之中流光闪动带着丝丝狡黠,道:“行,你看着办吧,我得上朝去了,这几日皇上的身子又不太好了,很多事情便需要提前准备了。”说道这里一顿,抬眼看着明烟道:“储位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兴许这几日就要宣诏了。”
看着周昊骞的春风得意明烟心里有些明白了,看着周昊骞笑了,道:“你去吧。”
周昊骞走后明烟陷入深思,看来储君的位置是跑不掉了,既是如此……有些只怕会越发的着急了,明烟想到这里嘴角微勾,看来这好戏只怕是要连番上演了,不过狗急跳墙,自己越发的要仔细小心了。
把人唤进来,明烟更衣梳妆,特意挑了一身枚红色的遍地织锦折枝花长袖褙子,袖口,领口,底边都镶着二指宽的锦边,锦边上绣着细密的花朵层层叠叠的煞是看,如同春日里那舒展的。
系一条绯色二十四幅湘裙,每一幅都是完全不同的花色,裙底的襕边金线织就的云纹海水,层层叠叠,一浪一浪前赴后涌,甚为壮观,为这裙子添加了开阔大气的风韵。
头梳攒云髻,这样的发髻煞是好看,绾成云朵一层层的叠上去,每一层都会有不同的珠花簪子装饰,一眼望去就如同天空的云朵,飘逸大方又带着丝丝妩媚的气息。
众人惊叹不已,皆笑道:“许久不曾这样用心的打扮过了,这一打扮起来主子果然不同一般,就这气势往那一站谁敢轻视?”
众人哈哈一笑,明烟道:“轻视不轻视的不说,最主要的是咱们现在也该有自己的架子了,不知为了自己,还有小王爷的脸面,还有孩子们,该端起来的就要端起来。”
众人颔首,明烟这才领头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们如今各有职责,白馨跟着我就行了,你们自己都去忙吧,看好家门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应是,白馨跟着明烟出了门。
主仆二人缓缓往前走,议事的地方是在后院的芳草厅,从明烟的无为居过去距离倒是很近,清晨的阳光带着金色的光芒铺洒在大地上,花枝上,房檐上,抬眼望去,每一个地方都闪着耀眼的光芒,夹杂着清晨特有的清冽的气息,令人浑身舒泰,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懒懒的气息。
“主子,咱们直接去芳草厅?”白馨看着明烟的背影徐徐问道。
“你说呢?”明烟不答反问,脸上的笑容浅浅的,映在阳光下就仿若一只精灵。
可玉道秦。“今儿早上奴婢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今天秦侧妃、穆侧妃都会去给老王妃请安。”
明烟笑了,道:“那就走吧。”
明烟其实一开始就是打算先去老王妃那里,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都要先让老王妃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今天秦侧妃跟穆侧妃也要去请安。自从回来后,老王妃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便不许众人每天都去请安了,只让她们隔几天去一次,这次倒是真的赶巧了,大家都赶在一天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
今天的翠宁院着实热闹,不仅仅是秦穆二人到了,居然周昊楠夫妻、周昊辰夫妻都在,就连周灵秀周灵玉也在,看来自己选的这日子还真是好啊,所有的人都赶在一块了。
玉透晴朗的天空一片湛蓝,偶尔有丝丝棉絮般洁白的白云在空中闪过,几只早起的鸟儿在低空滑过,一切安静美好,真让人就这么一直呆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进屋前,明烟再一次抬头看向那一片天空,眼中透着无限的眷恋,。这一脚踏进去,便会再一次的身陷污泥之中,等到再有这般惬意的心情仰望天空的时候,不知道还有多久,浅浅一笑,眉眼俱弯,这一天必定不会太遥远,到时这王府所有的污垢都会清理的一干二净,而自己一定要,一定会是站到最后的人。
白馨打起帘子,明烟抬脚走了进去,进了门便笑道:“我说今儿个一大早的喜鹊就在枝头叫,原来大家都来给祖母请安了。”
老王妃看着明烟眼前一亮,笑道:“怎么没带孩子来?今日不见想得慌。听说砚哥儿使坏把二丫头给骗了?”
明烟没想到这事连老王妃都知道了,便笑道:“可不是,平日看着闷不吭声的,没想到心里是个有主意的,二丫头看着平日鬼心眼多,这次到也上了当,无知幼子这个时候最是可爱了。”
老王妃道:“二丫头也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平日大家让着她,这到了关键时刻她便轻敌上了当,以后就会长心眼了。”
“儿媳也听说了,没想到小世子倒真是聪明伶俐得紧,以后这王府在他的手里必定会繁荣昌盛。”秦侧妃看着老王妃笑道,那笑容带着真挚,如不是明烟已经知道她是何许人,此刻只怕也会被她的真挚给蒙骗了。
“世家勋贵最要紧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守成,砚哥儿是个聪明的,我看也错不了。”这隔了两辈老王妃对这个重孙子越发的喜爱,大有超过周昊骞的架势,这零零碎碎给砚哥儿物件哪一件不是令人羡慕的宝贝,昨儿个给的一个翡翠荷叶盏,通体碧绿用上好的翡翠雕成荷叶状的小酒盏,这荷叶上还有雕成的水珠,晶莹剔透,这大夏天的看着就觉得浑身凉沁沁的格外舒服。
“自己的孩子看着就比别人好,您啊也不能太宠着他了。”明烟随意地坐在老王妃的身边笑着说道,神态亲昵,满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容。
祖孙二人笑容和煦,言谈随意,言语间又是关于王世子的,别人一时间反倒不好插口了,明烟坐稳后,穆侧妃这是开口说了:“你来了正好,不来我也想着使人去叫你,正有件大事要说下。”
“侧母妃请说,若有吩咐明烟能做到的自会尽力去做。”客套话谁都会说,明烟道。
穆侧妃瞧了一眼明烟,越发的觉得今日的明烟不同与往日,方才她分明看到了秦侧妃眼睛里的惊讶,是啊,今日的明烟跟往日一眼望去其实差不许多,只是衣饰华丽了些,发髻繁复了些,戴的首饰亮眼了些,可是最令人不能忽视的便是明烟的气场不一样了,神色言行间没有了往日的小心翼翼,没有了往日的规行矩步,更多的有了一种主人的架势!
其实也对,明烟的儿子封了王世子,这以后这王府可不就是他们的了?
“也不是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关于灵玉的婚事,本来去年就该成亲的,谁知道偏赶上了肃亲王政变,这便耽误下来。灵玉这都十六了女孩子最是耽搁不起的,昨儿个许夫人请的保山上了门,许府希望赶紧的定下日子,年前就把婚事办了才好。”穆侧妃笑着说道,眉眼一抬看向了秦侧妃。
秦侧妃偏不说话只是微微的别开了脸,明烟眼尖,这一瞅便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其实也不难想,秦穆二人虽然都是侧妃,可是这位置高下可有不同,秦侧妃到底不比穆侧妃在武宁王面前得宠,想是那保山不明白王府里面明争暗斗的情形,直接去找了穆侧妃却跟秦侧妃一个招呼也没打,这会子秦侧妃不说话倒也不是全部的置气,也有真的不知情的缘故。
明烟心里轻轻一笑,自己家人斗得再厉害别人知道的不过皮毛,在外人眼里最尊贵的依旧是穆侧妃而不是秦侧妃。
明烟想到这里,便接口笑道:“穆侧母妃这话说得极是,女孩子最金贵的便是青春韶华,要不是去年的动乱,灵玉妹妹早就嫁人了。许府到底是知情识趣的,自己先找上门来,咱们王府的小姐哪有愁嫁的?”
灵玉闻言好生感激的看了明烟一眼,去年的一场动乱,她跟周灵秀虽然说被穆侧妃护在了身边,可是抛头露面毕竟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她还真害怕许家会因此退亲,曾经担忧了好些时候。
明烟感受到灵玉的眼神朝她望去,两人相对一笑,明烟看到老王妃对这件事情也是颇为高兴,便说道:“祖母,您看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常理,年岁到了也该嫁了。不过咱们王府的小姐金贵,不能满口答应了落了身份。”老王妃看着穆侧妃道。
这自古以来都是媒人三上门方显的男方对这门婚事的看重,也让人知道女方不是轻易就会答应的,为难一下,两家心里都是明白的,这也是老习俗了。
“那是自然,儿媳虽然一向莽撞,可是在儿女婚事上还是小心得很,昨天保山那里我已经隐晦地说过了,这两日会再登门的。不过咱们灵玉始终要嫁的,这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不成体统。”穆侧妃看着老王妃小心翼翼的说道。
老王妃看了一眼穆侧妃显然是有些吃惊,没想到穆侧妃居然会这么说的,脸上带了浓浓的笑意,道:“柔嘉真是长大了,现在办事虽然不是十全十美,倒也有十全八美了。”
“瞧您说的,我都这岁数了再不长大,也合该一头撞死去,免得丢人现眼。”穆侧妃捏着帕子掩嘴一笑,自己把自己给消遣了下。引得众人呵呵直笑,明烟看着叹道穆侧妃真是变了,现在也会知道以及之长攻敌之短了。
但是明烟却觉得穆侧妃还有别的话说,这灵玉嫁人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果然,这时穆侧妃又接着说道:“还有件为难的事情请母妃拿主意才是,儿媳实在是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老王妃道:“你说来听听,还有什么事情连你也觉得为难的?”
穆侧妃这时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没什么为难的,只是母妃知道肃亲王之乱时王府曾经遭遇贼人闯进来,许多的东西都已经被抢走,消失。灵玉的嫁妆本来是锁在大库里的,可是现在……”
明烟明白了,定是灵玉的嫁妆都被人给弄走了,这个时候要出嫁自然是没有嫁妆可拿。王府里的子女婚嫁都是有定例的,灵玉的嫁状公中已经掏过钱了,虽然说肃亲王之乱乃是意外,可这要是再补上一份就等于是给了灵玉两份,那么灵秀出嫁时该怎么办?给一份还是双份?
这事的确难办,还有件要紧的事情,那就是王府里的银钱被抢劫过后只怕是也不多了,要再往外拿也是捉襟见肘。
“穆妹妹的意思是再给灵玉补一份?”秦侧妃这时偏过头来看着秦侧妃问道。
穆侧妃点点头道:“难道秦姐姐想要灵玉两空空的出嫁?王府的颜面还要不要?”
“穆妹妹只顾着王府的颜面,可是你想没想过王府如今的账上银钱也不多了,那一场浩劫丢的不仅是灵玉的嫁妆,王府里很多东西也被扫荡一空。如今如果按照穆妹妹所说王府重新拿出一份来,将来灵秀出嫁的时候又该怎么办?银钱给了灵玉我也是没意见的,女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可是紧着灵玉就要委屈灵秀,是不是?”
明烟眼眸一沉,这个秦侧妃真实反应够快的,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想利用穆侧妃疼爱灵秀的心理逼着穆侧妃让步。若是穆侧妃同意公中不再出钱,那么势必会落一个苛待庶女的恶名,可是若是坚持己见,那么将来灵秀出嫁,秦侧妃就会拿着今日的话掣肘穆侧妃,灵秀的嫁妆肯定会有大幅度的缩水,简单几句话便是一石二鸟之计,明烟也不得不佩服秦侧妃反应之迅速。
穆侧妃眉头紧皱,大约是没有想到秦侧妃会用灵秀来说事,灵秀毕竟是穆侧妃的亲女儿,当娘的心里毕竟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妆丰厚些,秦侧妃这一招的确够狠,一剪子戳在了穆侧妃的心头。
明烟打眼望去,便看到了灵玉苍白的脸,坐在那里就如同被风吹动的浮萍,看着令人很是可怜。明烟便有些恼怒,灵玉何其无辜,灵秀又有什么过错,一定会被人拿着这样相互牵制,未出嫁的女儿就是这样无奈,纵然是亲耳听着别人这样议论自己的婚事,你也不能出口说一个字。灵秀这样骄纵的人,此时也只是垂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闷不作声,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可是就看那一方帕子已经不成样子,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明烟看着老王妃,道:“王府这次蒙难不知道有没有在事后统计损失的物件?我听说贼人们虽然闯了进来,能够顺手拿走的其实不过是精巧的小物件,大件的未必拿得走,有了底数册子才好办事啊。灵玉跟灵秀妹子都是堂堂王府的千金小姐,这要出门嫁人自然不能被人诟病,让两位妹妹在婆家站不住脚,将来人说起来,岂不是笑话咱们苛待?别的事情都好节就,唯独儿子娶亲女儿出嫁万万不可疏忽。”
秦侧妃眉眼一扬看了明烟一眼,这才说道:“郁侧妃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王府这么大,每日的人情往来,蔬菜米粮,每月一次的各房各院,丫头婆子小厮的月例,一年四季衣裳,还有各样物件的损耗,哪一样不要银钱?若是以前还好说,这次王府遭洗劫,被抢走的物件都要重新买上补回来,难道每人的屋子里除了木头架子,上面就一丁点的摆设没有?这要是来个客人岂不被人笑话了去?单只这一项,王府的往年存银就用了七七八八。”
“这么多?”明烟一惊。
“便宜的货色哪里是我们这等人家能用的?好的东西自然是要花钱的。郁侧妃没经手过这些,自然是不明白的。”秦侧妃看着明烟道,那眼神之中隐隐带着些鄙夷之色。
明烟却觉得不太对劲,武宁王府根基深厚,被抢走的只是摆设出来的,像是银钱之类的东西都是存在钱庄的,也不能采买这些东西就用了七七八八,这个猫腻也大了些。
想到这里明烟装出颇为受教的样子,道:“秦侧母妃说的是,正因为明烟对这些物事不了解所以想着跟两位册母妃好生的学习。本来明烟就已经帮着祖母打理部分庶务,刚回来的时候无为居的事情颇多,几个孩子也需要好生的安顿,现在明烟已经无事一身轻,也不该继续赖着两位侧母妃这么辛苦,所以今儿个起明烟就跟着两位侧母妃多多进益了。”
明烟这猛不丁的这么一说,惊讶的何止是秦侧妃,满屋子的人各色各样的眼神看向了明烟,大少夫人看了一眼迅速地低下头去,大少爷倒是多看了明烟一眼,不过神色上也没什么大的起伏。二少夫人现在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只是微有惊讶,随即转过头去。周昊辰蹙眉微思,略有不解的模样。
穆侧妃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子才抬起头来,看着明烟笑道:“这感情好,我这几日正有些惫懒,你来了正好给我搭把手,我也松快些。”
“侧母妃身子不适要找郎中来看,可不能大意了。总不会咱们王府连个出诊费都拿不出来的,这也太好笑了些。”明烟看着穆侧妃道。
“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不过……当初王府各处统计上来的损毁物件多不胜数,这里面还有好多处我瞧着不甚明白,你来了也好帮我看看,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了,年轻人是该历练着,我也好享清福去。”0
明烟听着穆侧妃的话,心中一凛,看来自己方才想的不错,这一场浩劫果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只怕这里面真的有数不清楚的猫腻。明烟依稀记得听谁说过一句,秦侧妃是最后才离开王府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