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督粮道王盛元,双手捧着酒壶,战战兢兢的立于玉柱的跟前。
没等玉柱发话,王盛元便双膝跪地,奴颜婢膝的颤声道:“门下走狗,小的王盛元,请中堂大人金安。
玉柱拉下脸,故意板着脸,一直没说话。
华彬见状,便主动出面打圆场,笑着说:“好弟弟,你初来浙江,手头正缺少得力的人手。这王盛元很会做人,倒是个知趣儿的。我看啊,你不如就收他做了门下吧?”
玉柱深深的看了眼华彬,嗯,这小子倒是个明眼人呢。
华彬说的没错。
玉柱奉旨南下剿贼,在浙江省内,确无一个心腹可用之人。
这王盛元呢,官职倒是不大,仅为正四品的督粮道而已。
但是,玉柱掌握了两省的十余万绿营兵,又从京城带来了六千精兵。
客观的说,玉柱不缺战士,只缺粮食。
“表兄,军国大事,岂能儿戏?”玉柱并没有发怒,这是给华彬面子。
但是,他的话就仿佛是六月天,突降暴雪一般,瞬间将王盛元冻入了冰窟。
王盛元的突然出现,显然是浙江的粮食,出了捅破天的大问题。
只要是明白人,都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一层。
只不过,王盛元倒卖粮食的勾当之中,华彬陷入太深,已经完全脱不了干系了。
在王盛元和华彬的合作之中,王道员出粮食,华副都统出八旗兵。
驻防八旗兵深度参与的粮食走私,沿途的关卡,谁敢去查?
不要脑袋了么?
只不过,王和华,这一对在江南近乎于无敌的组合,碰见了玉柱这个怪胎之后,就注定要吃瘪了。
他们若敢和玉柱硬抗,必是以卵击石,死无葬身之地。
地头蛇再猛,又焉能斗得过,家世显赫,权势滔天,圣眷极隆的天字第一号大外戚?
此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土也!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别看玉柱的年纪不大,早就是官场老油条了,他啥不懂?
管粮食的道台,如此的卑躬屈膝,显见是,粮仓里出了大问题。
如果,玉柱是御史言官,倒也可以拿王盛元开刀,借以立威。
问题是,玉柱此次南下的主要任务是,剿灭岛内的叛贼。
福建那地方,多山少耕地,粮食根本无法自给自足,必须依赖浙江的供应。
再说了,只要是大清朝的粮官,就没有不贪的,杀不胜杀。
作为一名合格的老官僚,玉柱很清楚当前的大局。
与其弄死王盛元,不如拿捏着足以致命的把柄,迫使其戴罪立功。
官场上的大逻辑,必须以玉柱的切身利益为准则,而不是依据所谓的《大清律》。
饶了王盛元的逻辑是通的,但是,不给点教训,就这么轻易的饶了他,难保不会再犯错误。
王盛元的地位太低了,玉柱不屑于搭理他,便一直望着华彬。
华彬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涩涩的说:“表弟,不瞒你说,有些事情啊,也有你表兄我一份。”
玉柱点点头,华彬倒也光棍,径直认了伙同王盛元,一起走私官粮的罪过。
见玉柱没有吱声,华彬只得硬着头皮,拱手说:“实不相瞒,这普天下的粮官,都不经查。”
嗯,这话虽是歪理,与实情也相去不远。
在大清朝,管粮食的官员,个个都杀,绝无冤枉之人。
玉柱是官场老油条了,他自然知道其中的情弊。
还是那句老话,他是来剿贼的,不是来肃贪的。
“哼,滚回去,听参吧!”玉柱忽然翻了脸,厉声喝斥王盛元。
听参,指的是,封疆大吏上折子,公开弹劾属下的官员。
照朝廷的惯例,只要是总督弹劾部下的折子,从无不允之理。
王盛元当即吓得两腿发软,心脏狂跳不止。
要知道,只要玉柱派人详查,抄家杀头都是轻的。
“中堂饶命,中堂饶命啊……”王盛元瘫软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苦苦求饶。
王盛元敢大肆走私,仗的是华彬的势。
现在,玉柱要拿王盛元开刀,华彬自然要出面阻止了。
“好弟弟,赏个薄面吧?”华彬叹息道,“你真要宰了他,只怕会牵连到家母她老人家啊。”
不愧是皇城根下长大的黄带子,华彬一张嘴,就端出了孝道。
玉柱自然听得懂华彬的潜台词。
华彬若有事,他的生母,老安郡王继福晋佟佳氏,肯定要回老佟家去闹的。
玉柱敢翻脸,自然不怕别人去他家里闹事了。
毕竟,佟国纲的亲兄弟佟国维,已经死了。
如今的老佟家,主事的家主,不是旁人,正是玉柱的亲爹,一等承恩公隆科多。
再说了,真要闹开了,宫里的皇贵妃,只可能偏向玉柱,绝不可能替华彬说话。
老八的生母良妃,早就薨逝了,老皇帝的枕边,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客气的说,宫里即使有人拿了银子,想帮老八说话,也要仔细的掂量一下,承受得起皇贵妃她老人家的熊熊怒火么?
另外,顺治曾经打算传位于安亲王岳乐的旧事,就像是附骨之蛆一般,始终缠绕于老皇帝的心头,长达几十年之久。
不然的话,安郡王玛尔浑,已经死了这么久了,袭爵的事儿,一直没了下文呢?
硬碰硬,华彬是必输之局,毫无胜算。
“好弟弟,你别生气啊,有话好商量嘛……”华彬抓住玉柱的衣袖,彻底放软了身段,主动求饶。
玉柱一直端着架子,故意想要华彬和王盛元出血。
反正吧,不出大血,就过不了火焰山。
华彬开出的价码,不断上升,玉柱始终不满意,咬定了不点头。
俗话说的好,善财难舍,夺人钱财,比杀其父母,更可恨。
眨眼间,几百万两银子,就被玉柱黑吃黑了,换谁的心里,也不可能舒服啊!
既然谈不拢了,玉柱索性起身,淡淡的拱手说:“表兄,军务繁忙,请恕小弟失陪了。”
华彬心下大急,急忙抬起手臂,拦住了玉柱的去路。
“好弟弟,有话好商量么,何必动怒呢。”华彬见玉柱执意要走,索性把牙一咬,恨声道,“再加五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正在拉扯之时,有人捧着茶盘,颤颤巍巍的出现在了玉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