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紧握住周备战所长的手,拳拳之心难以言表:“周所长,保一方平安就拜托你了。偷盗耕牛贼不绳之以法,村民们难以安心啊。”
“韩主任请放心。此案不破,上上下下都难以交待。我给你立下军立状,非破此案不可。我知道这是关乎民生的大事情,责任重大,不容有失。告辞了。晚安。”周所长当然知道,要是韩宝来把这个案子捅到县局去,他这个所长可不好当了。
送走派出所的干警,韩宝来处在火把中心,他激情澎湃,朝人群鞠躬:“小香河的父老乡亲,晚上好!韩宝来深表感谢!这么冷的天气,一呼百应,大伙儿冒着严寒都来了,说明大伙的心是暖的,人心是齐的,乡亲们都有正义感!谢谢大家了。今天找到了牛,但盗牛贼没抓到,有点美中不足。但我希望盗牛贼从此以后改弦易张、悬崖勒马,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伸手必被捉。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要落入法网,受到法律的严罚。请你洗心革面,将心比心地想一想,乡亲们养一条牛容易吗?一条牛是乡亲们的命根子。今天你看到了吗?陈汝慧丢失牛的绝望,不亚于失去亲人的痛苦。乡亲们对牛是有感情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要是天良未泯的话?想想人家丢失牛如何的痛苦?”
乡亲们沉默,只有火把在滋滋燃烧,火苗在风中舞动,映出一张张油亮的脸。吴小凤开玩笑似地说:“蒋怀义家的公牛丢了。他干脆敲了犁耙、烧了锄头把跑出去打工了。他说天叫他不种田了。”
人群轰地笑了起来,可能有这么一回事。
韩宝来正色道:“打工是一条出路。到外面闯荡有的兄弟闯出了一条路,但更多的是漂泊异乡,吃尽了流落他乡之苦。你看到没有?多少农民工为讨薪洒泪?多少农民工被黑工厂折磨得病入膏肓?月是故乡圆,水是故乡甜。不瞒你们说,我没有报考公务员之前,农大毕业之后,到海南打过一年工;打工是什么滋味,我深有体会。我说一句负责任的话,我们要是有打工的劲头在家创业,我们一样能致富,一样能奔小康。我要对我说的话负责任,带父老乡亲们在家创业,走出一条共同富裕之路!”
人群静寂无声。有人弱弱地说了一句:“你可不要抛弃我们。一个华丽转身,我们看不到你的影子了。”
韩宝来下乡的目的,说良心话就是捞政治资本,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一个堂堂县委办公室主任,连派出所所长看到他都要低三下四,想想他的职位有多高。韩宝来要是在现场承认,以后他还怎么开展工作?韩宝来知道劲只能鼓不能泄:“我保证,各位父老乡亲每年拿不到过万的分红,我韩宝来不会拍屁股走人;我保证,在外打工的兄弟们不主动返乡创业,我韩宝来不会拍屁股走人!”
这次掌声雷动,比喝了十八碗老酒还痛快。
韩宝来要趁热打铁:“明天啊,虽然天气冷,但我们干活的劲头子不能冷。明天我们要把所有的田耕一遍,耙平了,理出排水沟;一周后,我们村委会供应乡亲们油菜苗子,足量供应,免费供应。你们要准备草木灰,保证成活率。明年的油菜籽,村委会统一榨油,统一销售,让大伙拿到一份不错的收入。我给大伙算一份账,油菜籽收购价,一斤二点五元,一亩收入四百斤油菜籽。一亩田可以拿到一千元,种十亩油菜田就是一万元。划算吗?”
“划算!”村民们算得清这个账。
“油菜这东西善,不怎么需要田间管理,保证牛、羊不去糟蹋就行了。收入来得快,油也好卖。油菜桔杆还可以做沼气发酵料,碾碎了可以种猴头菇底料。一本万利。猴头菇的种植,我们村委会先摸索,技术成熟了,再向全体村民推广。沼气井的开挖,还要过一段时间,我的申请报告上级主管部门只要批复了,我们只要出劳动力,政府统一给我们配置设备,给我们技术,我们就可以像城里人一样烧液化气。划不划得来?”韩宝来扳着指头数来,村民们都盘算开来,比种田收入高,费的力气少,油菜籽一出手,钱就到手了,这交易划得来。
我估计这一夜家家户户睡不着,都在盘算。韩宝来还在呼呼大睡,村委办公室的门就被擂响了。韩宝来舍不得这暖窝,但不得不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开门。原来是何月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脸上淌着汗,她家离村委估计有里多路,估计是三步并作两步走。
“懒虫。你看,你昨天一番鼓动,乡亲们砸了锅,田垌里沸腾了。好啊,就你一个人在睡大觉!”
韩宝来看看表,揉着惺忪的眼睛:“你这么早下面,还送过来了?给你钱。不然,我是贪污了。”
“贪污就贪污呗。”何月姑放下面,就跑走了。这碗面真不错,里面的哨子可是麂子肉,野味面啊!
吃完面,村委干部都到齐了,看看时间,都早了半个钟。韩宝来看所有人脸上都喜形于色,昨晚睡眠那么小,都没有黑眼圈。韩宝来还打着哈欠:“各位吃早餐了吗?”
“吃啦。小懒虫。”一帮媳妇、嫂子捂着嘴嘻嘻哈哈笑。
“何月姑同志,昨晚八元伙食费,再加三元早餐费。一共十一元。请签收。”韩宝来当众把钱推到她面前,还有签字表,“昨晚吃多了一点。早餐又吃多了一点。多多包涵。不收下,下次我绝不敢再到你家吃饭。这是县委给我的伙食标准,党纪国法,不容有半点马虎。”
何月姑涨红着脸,似乎收了老公的同房钱似的,她迟疑了半点,还是签了名,领了钱。何月姑看上面是空白,故意问:“喂,你昨天晌午吃了怎么没数钱?陈汝慧怎么没签字?”
韩宝来脸飞红,有点做贼心虚,忙说:“其实,我昨天给了她钱,她不要;后来我丢在她锅里了,没办法找她签名。我在这里做一个说明。其实,其实这是公事公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拿回去要给财务室报账呢。以后习惯成自然。外国人比我们还讲究,下馆子吃饭都是aa制。”
“哇,陈汝慧都不收你饭钱,韩村官,你有百年好运走!”吴小凤夸张地说。
韩宝来强打精神,郑重其事地说:“都是邻里乡亲,希望你们以后多接纳她,帮她渡过难关。人嘛,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陈汝慧也不例外,她表现恶的一面,她也会干坏事;好的一面的话,她也会参加集体活动,果园的苗木,她也种了。”
“还很勤快呢。一大早驾着她家的长毛阉牯子牛在犁田呢。韩村官,你感化她了呢!”柳花明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她会犁田?”韩宝来笑出了声音。
“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犁田是技术活,很简单的好不好?”吴小凤是个男人婆,“我们在座的都会犁吧?会的举手呀。”
七名村委干部齐刷刷举手了,韩宝来也举起手来。吴小凤眼波流转,紧盯着他:“你会吗?”
“我不会用牛犁田,但我会用旋耕机犁。今天,我们就可以试试。”韩宝来不慌不忙地说。
“什么?那就是旋耕机?我还以为你买的拖拉机呢?”贺玉娥抿着嘴笑道,双眸明亮,她这次进城剪了娃娃头,两边的齐耳短发衬出她脸蛋的圆润,要是在城里,人们会觉得老土,像民国时代的大家闺秀,但在小香河村觉得秀气。
“走,咱们试机去!”韩宝来也想一试身手。不给小香河的父老乡亲露几手绝活,还以为他是吹牛的高手。
这台型旋旋耕机看起来像履带式拖拉机,但轮子采用犁铧式,后面挂轮式轮耙,也就是犁完了也耙平了,但都是系统内带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考虑山区因素,机子的重量不到八十公斤。只要不挂耕作的档位,可以缓缓地在田畻小道上行驶,甚至可以像坦克一般越过水沟。
这是一丘荒田,村委收回来准备用来育苗。旋耕机的马达一响,村民们纷纷围上来看热闹。陈抟老爷子敲着履带,不无担忧地说:“小韩,要不要先把草锄掉?”
韩宝来说:“老爷子放心。只要没有树根,砖块,草根挡不住我的铁牛!”
为了保险起见,贺玉娥带着一帮村民,还是将一些大兜的草锄掉了,祖祖辈辈耕种的田,肯定没有石头。韩宝来招呼大伙上田,他马上发动了旋耕机,一拉操纵杆,犁铧深插入泥土里,冒着青烟往前跑了起来。
老支书刘老爹做了一个停的手势。韩宝来停了旋耕机,疑惑地问:“老爹,咋了?”
“犁深了!翻出老底子来了。还要调一调。”刘老爹是老农,韩宝来看犁了丈多远,果然翻出来的是黄土了。
韩宝来笑道:“老爹放心。要深就深,要浅就浅。我怕犁不动,推到底了。我推一个深度,老爹你看行不行?”
“哦。能调还差不多。你调吧,我们的手就是师傅,深浅自然调好了。我们看着,你继续犁。”刘老爹可能这辈子第一次看见铁家伙犁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