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酒后醒来,看看表差不多到下午二点半,他一骨碌爬起来。 办公室整整齐齐坐着村委七名女干部,还有坐在角落里的陈三点,他现在是村联防队队员。今天算正式“走马上任”了。
吴小凤不冷不热地说:“韩村官可是大梦初醒啊,害我们可坐了半晌。你再不出来,三点大哥可进去探底了。”
要是换别人说这风凉话,陈三点肯定跟她急眼,但她是吴小凤;他神色略怪异地说:“凤姐,谁进去喊韩主任,也轮不到我三点进去喊啊?”
吴小凤闹了个大红脸,她心中有鬼,她心里有了一个结:韩宝来真多事,现在弄一个联防队员来,她们再想跟他说些体己话,怕要避嫌了。三点可是一本正经的老实人,加上他爱管闲事,又爱兴风作浪,要是让他知道一点风声,他还不唱出一台戏来!吴小凤被说中了心思,但她嘴不软:“三点,你真是上不了席面的狗肉。一点不识抬举。”
“凤姐,你对三点的好,三点心里记着呢。”没想到这个陈三点,在吴小凤面前是只乖乖虎,他捉奸的侠肝义胆哪去了?韩宝来看在眼里,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很不是滋味。
韩宝来没好气地说:“人都到齐了。上工去吧。”
贺玉娥忙站起来说:“哎、哎,我们还有问题反映呢!”
“有话快说——”韩宝来说了半句,他可不能说下半句。
贺玉娥很不满意地嗯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圆嘴唇说:“群众反映,他们家里劳动力少,种不了!”
贺玉娥开了一个头,其她干部纷纷响应。吴小凤说:“是啊,有的家有十七八亩,可是家中只有两个老头,还带着一个小孙子。家里还养了牛,养了羊。你说,他要把十七八亩油菜种完,哪要种到猴年马月去?”
“不过,韩村官的话还是蛮管用的。村民们把能请来的亲戚都请来了,在外打工的儿女都寄回了专门种油菜的钱。开始种一亩六十块,昨天涨到八十一亩,今天涨到一百了。估计明天涨到一百二了吧?”何月姑气冲冲地说,她家也缺劳动力,也得花钱请人种。
村民们心里都有个小九九。知道韩村官来头不少,要是不响应他的号召,以后求他办事,那就没有脸面了。因为莫小桃求韩村官办事的消息不胫而走,陈浒犯那么大的事,韩村官不动声色就给保回来了!家家户户盘算着,种油菜获利润是小事情,不拖韩村官的后腿是大事情!
“照这样推广下去,家里没种田地的,就是帮工也划算。一天帮人种两亩油菜,净赚二百四。”
“韩村官,你得出面管管了!”
“你算算,种油菜的大户,还剩多少利润?”
“那是打锣,咣打咣。”
“那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
七名村委干部,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韩宝来心乱如麻。韩宝来知道,什么惠民政策一到下面就全走样了,原因也在这里,一些带根本性的问题没有解决,惠民倒成了坑民了。韩宝来故意眼望着大伙:“众人拾柴火焰高。你们倒说说,怎么处理眼前的困难?”
“搞互助组。家里劳动力多的帮助劳动力少的种。”陈小花的话刚说出口,就遭到了吴小凤的嘲笑:“切——什么年代了?没有钱,谁帮你种?你以为全是活雷锋?”
韩宝来抱着头,眼看着天花板,不吱声,任凭她们瞎嚷嚷。
贺玉娥说出她最担心的举措:“韩村官,你不会又大包大揽,全包下来给我们种吧?我们村委累死也种不完啊!”
“我第一个反对!”吴小凤带头反对,其她的都跟着喊反对。连陈三点也跟着说,我也反对。
贺玉娥看韩宝来还是那副德性,置若罔闻,就推搡了他一下,生气地说:“韩村官,你表个态呀。”
“我也反对呀。放心好了,我不会做费力不讨好事情。”韩宝来高深莫测地扬了扬眉毛,脸上还挂着诡秘的笑容。
“但你得有个解决的方案啊!可急死人了!”贺玉娥可是急群众之所急的好干部,可能受她丈夫的影响,做事情雷厉风行。
韩宝来不紧不慢地说:“我给你们一个工作笔记本。你们分派到每个自然组去,到各家各户走访、调查、统计。三天之内,每个家庭能种完多少,还有多少不能种。不能种的,六十块一亩,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就要签名,缴费;村委负责种完。”
何月姑伸手摸了摸韩宝来的额头,吓得韩宝来赶紧躲闪:“何会计,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意见提吗?”
“你是不是发高烧,烧迷糊了?”何月姑气愤地说,“我估计,起码有八千亩不能种。我们村委干部七八个人,就是种上一年也种不完啊!”
“你们真傻。不会雇人做?”骆雁颇能猜中韩宝来的心思。
“你以为我们村委是袁大头?有那么多钱烧吗?”何月姑是当家人,知道当家油盐柴米贵。
韩宝来却是一副仓里有粮,心中不愁的神气,说话还带有一点戏谑:“放心吧。分头干活吧。资金周转不灵,保证不砸你家的锅,卖我的裤子。”
于是贺玉娥将七名村委干部和一名治安员都分到各自然组搞走访调查。韩宝来则进屋推出他借来的摩托车。吴小凤猜他进城看陈汝慧去了,骆雁认为有可能雇人来种油菜。吴小凤嘴唇一撇:“你用点脑子吧。只有进城务工,哪有从城里雇工人来乡下务农的?除非脑子进了水!”
“哼,宝来说行,那就一定能行的呢。”骆雁满不在乎地说。
柳花明抿着唇笑成了一朵花:“哟,宝来叫得那么肉麻。敢情关系不一般?”
柳花明的话有点出格,吴小凤铁青着脸说:“柳嫂开玩笑注意场合。现在是讨论关系群众生活问题的大事情。不要当作儿戏好不好?”
柳花明被吴小凤严厉批评,她还不知死活,捂着嘴吃吃地笑。韩宝来严肃地说:“好吧。支书、主任负责分工,到各小组开展工作吧。我要活动活动一下筋骨了。”
“这才过去三天,还要过四天出院呢。”贺玉娥没好气地说。虽然说得有点隐晦,谁不知道她说的是陈汝慧。
“你真是死脑筋一根筋。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何月姑阴阳怪气地说。
韩宝来正色道:“做好你们的工作。别瞎说。明天,你们就知道我请的各路大神能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韩宝来说完,甩手而去,不管后面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韩宝来夹着公文包,飞身上了嘉陵摩托车,一溜烟消失在大伙的视野中。乡下有句土话:养汉婆怎么收得了心?韩宝来心里肯定猫爪子在挠。
陈汝慧织着毛衣,她的伤口愈合得快,闲得无聊,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织着一件羊绒衫,颜色呈石青色,打了半个桶,看得出来尺寸较大。她还拿不定主意,不时用手量一量。
主任医生江楚瑶、一名护士陪着韩宝来走了进来。护士没有敲门的习惯推门就进来,陈汝慧一惊,慌乱间将毛衣藏了起来。不知道是护士不允许,还是怕韩宝来看见。
护士好不饶事:“陈姐,怕什么?江主任又不是不同意。毛线还是她帮你挑的呢。”
江楚瑶颇知内里:“你懂什么?藏才有趣。韩主任,十二点钟之前,你可要毫发无损地把我的病人送回来哦。我可为你担着风险啦。”
“江大夫,我可以出院了?”陈汝慧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惊喜的兴奋,这些日子在医院里养的,不仅人白润了,个性也温柔可爱。连江楚瑶也相信,堂堂韩主任会喜欢一个乡下妹子。
“没听清楚吗?是韩主任要我作保,他带你出去散散心,怕你住院闷坏了。好吧,请他陪你出去逛超市、看电影、下馆子、k歌。不过,不要做剧烈运动,跳舞可不行。还有——还有——那事,不能做。”说着,江楚瑶抿着嘴笑了,护士跟着捂着嘴吃吃地笑,笑得陈汝慧脸上一阵红,一阵烫。她嗔怪似地说:“韩宝来,你对江大夫说什么了?我们可是萍水相逢,顶多是姐弟关系。你可别想多了。再说,我回到村里还要做人。你看,要是有人传到村里,我还活不活了?”
江梦瑶故意说:“那好吧。韩主任别自作多情了。请回吧。免得我给你担惊受怕。韩主任带人出去,我这里可替你捏着一把汗呢。走吧,走吧,韩主任,一个巴掌拍不响,单丝难成线,请回吧。你带来的苹果,我替你收下了;医药费,你帮她解决了。反正,你替群众解决的都解决了。我代表我的病人,对你说声谢谢。”
陈汝慧一愣,忙说:“韩村官,你为民女做了这个么多啊?民女怎么报答你呢?”
“以身相许呗。”护士说完挤挤眼,笑成了一朵花。要是有这等好事,她立马跟着出去逛街了,还在这里多费口舌。
“放心吧。咱们的韩主任可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决不会趁人之危。韩主任,现在走,说明你真心是为群众办实事。你要是现在死皮赖脸在这里呢。嗯哼,那就不好说了。”江梦瑶故意拖长了声音,戏耍韩宝来,看他如何收场。
韩宝来迫于压力,只得装逼:“那好,那好。我就不强人所难。我不过是怕你闷得慌、憋坏了。原来,可以织毛衣解闷儿,那就织毛衣吧。”
陈汝慧别过脸去,一言不发,再不看他一眼,看出来了,韩宝来不过是哄她开心而已,算不定还当她是玩物,最终来个始乱终弃。那她不就成了韩宝来的开心果?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宝来黯然离去。
“陈姐,我们尽心心力帮你,终于挫败了某个人的不良企图。你怎么还偷偷地抹泪?”护士颇为不解,说话声音相当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