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老师今晚绾的是圆发髻,显出她鹅蛋脸的圆润、富态、高雅,颇有唐代仕女图的雍容华贵。 她本来穿着黑皮大衣,但脱了皮大衣,里面则是雪色羊绒衫,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但紧身的羊绒衫勾勒出胸部到细腰迷死人的曲线。凌烟阁几回梦里,梦见小香河,梦见韩宝来很坏地笑……现在韩宝来殷勤地请她点菜,她脸颊烧得通红,摇着手说:“别浪费了。别浪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够大家疯的了。不要破费了。”
艾美可不是省油的灯,攀着凌烟阁的脖子,黑漆漆的眼眸紧盯着韩宝来:“凌阿姨,放过谁,千万别放过他。往死里点。不点痛他。他很快就会忘记你的。”
凌烟阁给艾美说中心事,脸烧得更加厉害,她嗔怪艾美多嘴,便推给她:“小艾,阿姨全权交给你点。你点,就算阿姨点了。行不行?”
“好啊,韩宝来,阿姨授权,你认不认帐?”艾美带头起哄,她自恃是韩宝来的人,怎么闹也不为过。
艾美一带头,柳语嫣、胡姬月、黄蓉和蒋师师都是韩宝来的莫逆之交,岂可受到冷落,也嚷嚷着要点菜。韩宝来无奈:“点吧。点吧。反正,今晚没有酒。因为酒会伤嗓子,只能喝一些果汁。不过,我有言在先,点多少吃多少,不准搞浪费。”
于是五个人争执开来了,有的要点她爱吃的拔丝香芋,有的要点牙签牛肉,有的要点双色鱼头,有的要点囟味香干,有的要点茄子煲,有的要点冬笋炒火腿……其实,这些菜都是家常菜,不值几个钱,韩宝来投其所好,全给点上,加起来不到五百块。她们才懂湘菜,这才是正宗湘菜,湘菜不在乎食材的珍贵,而在于那种独特的家乡风味。此时,全是家乡人,梁晓菁的姨妈,酒店经理张红梅也可来凑热闹了。她带来一大罐生榨果汁,这应该是营养师用时令鲜果调配出来的,口感极佳,有新鲜果蔬的清香鲜美。
这帮人真不客气,吃了一天的盒饭,胃肠里早没有了油分,不用韩宝来招呼,热菜抢着吃,冷盘往高汤里涮着吃,稀哩呼噜,喝一口果汁,吃一口菜,全然忘记了现在身处天寒地冻的首都北京。
此时,身处异乡的刘宇轩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他听着军营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心潮起伏——落难的时候,他开始清醒了。陈汝慧阿姨要是还念他誓死追随的情分,应该向她的好姐妹求情,把他叫回身边。一天的军训,对他这个大学生来说,难度不是太大,因为他们上大学前就有一次军训,不过,这种军训才是货真价实的,摸爬滚打,一点不含糊。刘宇轩体质好,但禁不起这地方的太阳暴晒,一天训练下来,他本来白润得像雪的肌肤,开始发红,发烫,现在是发涨,皮肤有龟裂的燥痛。现在躺在硬板床上,翻身都感觉骨节给床板硌痛了,全身要散架似的,皮肤像是泡了辣椒油,灼痛异常。以后,他吃红油浇鱼,他就心有余悸,就是他有浇红油的切肤之痛。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盼陈汝慧阿姨能打通上下的关系,把他要走,带到身边,当她的亲信!刘宇轩想,这完全有可能,毕竟他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长得又帅气,又那样迷恋她。她没有理由弃他如草芥。很有可能在考验他,算不定,她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正暗暗看着他军训的视频呢。因此刘轩宇白天的军训表现相当英勇顽强,从不掉队,所有的训练科目,他都出色地完成。他心中有一个不灭的信念,陈汝慧阿姨,算不定还有那个勺子脸古灵精怪阿姨,两人正悄无声息地看他出洋相——刘宇轩就是对勺子脸恨不起来!虽然她的朝天蹬,让他现在还腹痛。训练难度加大,感觉腹部隐隐作痛,他都咬牙硬挺了过去。
刘宇轩敏感地听到他前一张床上吱呀响了一下,这是他现在唯一认识的人——班长黎宽叶,他会说中文。刘宇轩聪明之极,昨天他给脱光衣服的时候,他把一枚钻戒噙在口中,硬是让他有惊无险地带在了身边。他想用这枚钻戒用于非常之时。他在思考,现在是不是拿这枚钻戒打通黎宽叶的关系?
刘宇轩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他把这枚钻戒送给他,黎宽叶反咬他一口,那他可就死定了!还是忍忍吧。陈汝慧阿姨出面,那是完全有可能要走他的。
刘宇轩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酣然入睡。突然一声惊雷炸响,震得地板都在摇动,耳鼓嗡嗡地响;又是一声,火光在窗口一闪,轰地一声巨响,震得挂在壁子上的口杯咣当、咣当全部滚落。
“快!全体队友,立即着装,紧急集合!我们被包围了,准备突围。”黎宽叶冲里面的人一阵大呼小叫,这家伙用两种语言叫喊,刘宇轩想,这里面可能不止他一个人是华人!
黑夜外,曳光弹像拖着光尾的流星,火光炫目,接着响起了密集的还击炮火,顿时,枪炮声大作,伴着震耳欲聋地爆炸气浪,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吓得一个呆若木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要有一发炮弹落在他们军营,此刻请他们回姥姥家!
“跟我来!”黎宽叶显然是老兵油子,这种场面见多了,他沉着指挥,带领十二个新兵,立即撤出军营。他们的任务是向阵地输送炮弹。他们跑步冲进地下弹药库,可以推着矿车走一段防空洞,但是要出防空洞,外面就是翻天犁地的爆炸气浪。
“上!”黎宽叶让第一批出防空洞。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防空洞要塌了似的,泥灰往头上乒乓乱砸,火光在头上不停闪烁,刘宇轩听到前面一声惨叫,结果有什么东西飞到他身边。他一摸,原来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臂,吓得他当时就尿裤子了!
“怕个鸟!跟老子上!”黎宽叶狂叫着。刘宇轩知道他是老兵,顾不得裤裆热乎乎地,紧跟着他推出了矿车,跟着他一路狂奔;一口气奔出百米开外,就进了一个壕沟。
“轰隆”又一阵排炮,跟在后面的一辆矿车,立即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浪给吞没了,血肉在头顶乱飞。原来,排炮有一定的时间差,这一排打过去,非得要有一定的时差,不可能对准一个部位不间歇猛轰,最少也有三十秒。
炮弹送上阵地,一阵猛烈的炮火还击,对方的炮火没有那么疯狂了。双方一直打到天亮,炮声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黎宽叶满身硝烟,看看身边剩下的七个兄弟也是烟尘满身,他一把钳住刘宇轩的手摇了摇,满怀激情:“兄弟!你不是孬种!跟着我们好好干,你一定有出息!”
“谢谢班长——我——”刘宇轩本想说,他是外科大夫,他可以做手术,但是他转念一想,他可不是来救死扶伤的,万一陈汝慧阿姨来找他,找不到他怎么办?那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服从安排,等候阿姨派人来接他。他显然通过了第一轮战火的洗礼。
黎宽叶带队送弹药上前线,成功地保障了弹药的及时供应,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指挥部给他们班放了一天假,他们可以到山下泡温泉,可以加餐。刘宇轩可不是为了这个,兄弟们欢呼雀跃,他却低头不语。
这里的温泉就是野山泉,到处都是。一发炮弹落下去,砸个坑,有时冒出来的水都热气腾腾。他们先泡着,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裤衩洗干净,随便晾晒在哪个树枝上。阳光好得很,等他们上岸的时候,就干了。可是刘宇轩穿进去,感觉背部很痒。他赶紧脱下来。他哗啦哗啦抖了抖衣服,又没发现什么。
“血蚂蟥!”有人用华语惊叫了一声。黎宽叶抢上前去,伸手从他背上摘下来一个东西,像是摘下一个拳曲的五寸长的黑胶囊,现在给丰润的血鼓得胀胀地。黎宽叶掏出匕首,先切掉蚂蟥的头,然后他就对着蚂蟥猛吸一口,咕地一声咽了下去,睁着深陷的眼睛,舔舔嘴上的浓血:“兄弟,要不要来一口?”
刘宇轩看见这东西就恶心,忙摇手,这是装不出来的!他没这个胆量。不过,刘宇轩留心了那个叫“蚂蟥”的年轻人,看上去这个小兄弟是饥饿中长大的,瘦条条地,年约十七八岁,正是初生牛犊,现在穿着一条黄裤衩,肋条骨历历可现。刘宇轩现在可不敢当众搭讪,以后有机会再找这个兄弟套套近乎,两人力量胜一人,算不定还有其他兄弟!
中餐吃得还不错,是在一个大餐厅就餐。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口令:“执行官到!”
正在大嚼特嚼的兄弟们,要么咽下去,要么吐掉,叭地一声成立正姿势站立起来。
此时,从大门口走进一个穿军装的女人,虽然没有了高跟鞋和耳环,但她烧成灰,刘宇轩也认识,她就是陈汝慧的好姐妹——阮水仙!
“敬礼!”传令官一声口令,集体成军礼。阮水仙回了一个军礼。她身后跟着一排军官,没有一个女人!陈汝慧没有跟来!这种场合,陈汝慧显然没有资格参与。
“同志们,请坐下。”阮水仙说的是越语,刘宇轩看大家坐下,他只能跟着坐下。接下来,阮水仙来了一番慷慨陈辞,也不知道她说什么。刘宇轩那是看洋电影,不知所云。
后来,看大家拿起了筷子,他赶紧跟着拿起筷子。有人夹菜了,他赶紧跟着夹。看桌子上的菜肴,虽然丰盛,但份量不是很足,军营中处处讲究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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