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头不想儿子是假的,他在单位工作了三十余年,兢兢业业,不会因故早退,直到下班时间到,他才嘭地关门,小跑去打卡,徐光荣记对排队打卡下班的人说:“同志们,帮个忙,韩老有急事,韩老先打卡吧。”
可是老徐头坚持原则:“同志们打,不抢这一时半会。打吧,打吧。”
这样你推我让,谁也不好意思打卡,反而窝工,同志们知道老徐头一辈头讲原则,不会搞特殊化,只好有序打下去,老韩头打完卡,同志看他两脚不点地,差不多百米冲刺往家里跑。徐记、杨局长怕老韩出事,一左一右快步着护着他。老徐摆着手,喘着粗气:“我跑惯了,没事的。没事的。”
韩宝来的红旗旗舰车锃亮锃亮地停在篮球场。到了家门口,老韩头反过来拉着记和局长不让走了,很客气地招呼领导:“两位领导,都到家了,到家里坐。宝来都是你们看着长大。让他给长辈敬酒。”
“韩市长不会一个人坐在楼道吧?”
“不会的。他小子得天下得地,带没带钥匙也不打紧,我还不知道?绝对不会站在门外边老实呆着。”老韩头说得没错,韩宝来早开了门,在家做着菜呢。原来,韩妈送孙子市滨江小学学,她午接孙子一起回家,可能怕两头来回跑,这段路差不多有五六里路,还要乘公交车。老太太们都守在附近的公园、工人化宫、心广场、超市、菜市场溜达,时间到了再接孩子回家。徐父十一半下班,通常还要跑步回家做饭菜,刚好孙子十二点回家,时间一般配合得很默契。
韩宝来一见客人来了,赶紧出来招呼:“哟,徐叔叔、杨叔叔来了,快进屋坐。”
徐光荣、杨为民有点局促,看韩宝来有一层金辉,手里什么都没带,有点怕进门。老韩头在后边说道:“哎呀,宝来不在家,我还怕做不好菜。宝来什么没学会,一手菜烧出来,那不是吹牛,他岳父都说好。”
韩父认定周朝晖是他的岳父,韩宝来赔着笔脸:“徐叔叔、杨叔叔进来坐吧。是不是我老爸不好好工作,你们遣送他回家,投诉来了?”
“你这孩子净扯淡。徐叔叔、杨叔叔还跟你开玩笑。快呀,泡茶去。”韩老头费了很大劲,请两位顶头司进屋坐,两人那是坐立不安,他们看韩宝来进去拿茶具了,忙说:“韩市长难得回家一趟,我们坐坐走,不便打扰,不便打扰。”
“哎呀,说什么话呢?他什么韩市长?挂个助理,还不好好干。成天东游西逛的。这孩子不争气。不说他的话,说他的话,我这脾气,我动他的家法。崽大不由爹,我也管不了他的烂事情,像是晌午他做的菜,他做得好吃,咱多吃一点。做得不好吃,咱少吃一点。不管他。两位领导再怎么样也要吃了饭走?是不是嫌宝来只会耍嘴皮子,不会做菜?”
“哪里,哪里,我们——我们是空手。怎么也买点礼。韩市长——”
“又韩市长,谁给他市长做?看他那样也是打酱油的。”韩父看半天韩宝来没泡茶出来,“喂,宝来,你快点。叔叔们嫌你动作慢。”
韩宝来原来在厨房认真泡了出来,可能茶具洗得不干净,他专门洗了。然后给三位长辈泡茶,杨为民、徐光荣两人拿茶的手都在打颤,如坐针毡啊,掀开盖,一股茶香飘来,赶紧赞不绝口:“啊,好香!好香!韩市长这泡茶的功夫一流。”
韩宝来一愣,这消息走漏太快了吧?怎么市长也给两位叔叔叫了呢?他脸色有一点不悦,忙说:“两位叔叔,还是叫宝来吧。叫什么市长、市长,听起来太刺耳了。”
“好,好,韩市——宝、宝来,回来了好。”杨为民局长说话结巴,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
徐光荣麻着胆子说:“听说,宝来,宝来的工作,得到央首长的肯定,真是给我们当地老百姓争了光,做叔叔的感到脸有光。”
韩父着茶:“争啥子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烧高香了。”
韩宝来呛了老爸一句:“你整天,一张报纸,一杯茶,再个卫生间,便下班,强多了。”
“哦,老子修国道线的时候,开着嘎斯车,陷在淤泥之,那车轮像涡轮机在淤泥忽啦啦转,甩得前面挡风玻璃都是泥浆,这日子你见过没?这苦头你吃过吗?你听他说这话,好像他是漂长江长大了。”韩父跟儿子争执起来。
“革命人永远年轻。你现在不服老不行了吧?”韩宝来故意激他。
“我服什么老?你不回家,我马给孙子做午餐。看到没有,我提了菜的,这是大清早买好了,然后去班,下班赶紧回家做饭做菜,孙子一放学回家吃。你以为老爸成天无所事事,拿了国家的工资,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
杨局长赶紧说:“对,对,自从韩主席当选工会主席,工会活动火得不得了。去年每月都搞了活动,今年也频繁搞活动,篮球赛、象棋赛、围棋赛、乒乓球赛、门球赛,搞得红红火火。工会费花得很透明。过节花什么东西,那都是牌货,吃饭选一香,一香老板还给我们打了六六折。”
韩宝来鬼笑道:“没有法赛?”
徐光荣惴惴不安地说:“我做了方案,韩主席不愿意举办法赛。”
“我知道,老爸怕拿不到冠军,脸无光。”韩宝来咬着嘴唇,嘿嘿地笑。
“你欠老子的捶,拿老子来开玩笑。”老韩头吩咐韩宝来,“我跟叔叔喝茶。轮不到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快点做菜。你儿子还有十分钟回家了。手脚麻利点。”
“是,保证十分钟菜全部餐。”韩宝来早在做了。
“跟你说了一百回,你下厨要围一个围裙,做事有做事的相。你是不围。你这么好的西服,油烟一熏,一身油垢,看你怎么穿出去?”老爸发现他一身笔挺的棕黑毛昵西服,竟然穿着它下厨,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讲究了,过去穿件好衣服还套袖套。
韩父亲手找来他妈的围裙给他围,想想还不对,找来韩宝来从前的一件牛仔衣服逼他换,衣服给他用衣架挂好。韩宝来便关在厨房做菜。一会儿,厨房门给踢得砰砰响,韩宝来赶紧开了门,这是他的小祖宗踢门。
“嗲地!”韩华哭叫着扑进嗲地怀,紧箍着嗲地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搞得韩宝来眼眶红了,他这才感觉父子连心。
“哭什么?是不是爷爷虐待你?”韩宝来强忍住酸酸的鼻子,开了一句玩笑。
韩华哭哭啼啼说:“没有。是嗲地不要华了。我好多回梦到嗲地,可是醒来,我摸一下,有皱纹,知道还是爷爷的脸。”
韩宝来给儿子拭干泪水:“嗲地国事在身,哪敢成天在家带你玩?你长大明白了。”
“长大了跟着嗲地吗?”韩华纯净的眼光,让韩宝来心灵发颤。他点了点头。
“爸要赶紧菜了,呆会儿可要迟到了。”韩宝来一句话,让韩华马紧张起来,赶紧跳下来,韩母用帕子给他洗了一个热水脸,板着脸对韩宝来说:“别娇惯孩子。”
“你们别娇惯是了。”韩宝来还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韩宝来端着他的天麻土鸡出来,发现桌子多了三个人,地多了几件礼盒。
“别看,不是我买的。妈买的。那是阿姨买的,老爸说不能白吃你的。”
“杨彩琼,今天星期三,你怎么不班?”
“拜你所赐,我要卷铺盖走人了啊。”杨彩琼咬牙切齿。
“张记带你走?是好事情。恭喜你。”韩宝来眉眼笑成了堆。
“我跟你说,我不去!”
“你跟我说什么?你跟张记说去。”韩宝来鬼笑着说。
“张记还不听你的,反正我不去。你不帮我说,我缠着你。”
杨阿姨忙说:“彩琼,你好好跟宝来哥说,他怎么不帮你呢?你俩从小一起玩,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不帮你,还帮谁?”
“我准备回家下工班养马路,我还请杨叔叔帮忙,给我放一个好工班,我会开养路机。”韩宝来边安菜,边对杨局长说。
杨局长平时威风八面,今天显得口笨舌拙:“宝来说笑话了。我们帮你打工,替你修路差不多。总工程师谭春生说,我们可以帮你搞油路。我们搞油路的技术,完全可以达到高速公路的等级。”
韩宝来眼放精光:“杨叔叔,我爱死你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怕你拒人千里之外呢?到时候,把压路机、推门机、翻斗车、洒油车全给我叫,我不累死他们才怪。”
“还有我家九妹,给你修路算了。”杨阿姨一脸的谄媚。
所谓翻斗车是守大门赵师傅儿子赵猛,推土机李是富民、压路机是潘苑凯、洒油车是刘小暑,花姑娘是吕雯、大凤蝶是陈红,八姐是朱哲琴、九妹是杨彩琼。
韩宝来笑道:“阿姨,你不知道,你家九妹要高升了。这是组织纪律,我可不敢乱说了。总之,她现在双眉带彩,两眼有神,印堂发亮,鸿运高照。”
杨彩琼主动帮韩宝来端菜,矜持地说:“当然鸿运高照。我现在有机会摆脱骚狐狸的淫威,当然鸿运高照。”
“人不可没有感恩之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得报人家知遇之恩!”韩宝来批了她一句。
“不说了,再说,我可走了。”杨彩琼还摆谱,韩宝来做了一个鬼脸,杨彩琼可能是韩父,或者韩母请过来的。
韩宝来做的菜,那是一大桌,西合璧:美国的煎牛扒,东瀛的刺身,韩国的料理,英国的烤鹅、芝士水果蔬菜奶油沙拉,北京的满堂春,长沙的蒸菜,本地的紫姜血鸭、紫苏炒盘龙鳝鱼、双色鱼头等等。
杨彩琼看着眼睛都亮了:“哇,韩宝来早知道你这么能干,我早应该嫁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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