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才蒙蒙亮。
这一晚上石青衫都没有睡安稳，她轻轻地挪开杨择搂在身上的胳膊，轻手轻脚地起身，趴在窗边。
她将窗子推开一个小缝，想看看外面的雪景，却瞧见了一群正要离开的人。
赤焰士兵将马车套好，唐婉然扶着怀孕的唐婉柔上了马车，然后回头来看看这里紧闭着的门窗，随即目光落在昨天堆好的小雪人上。
她笑了笑，低头垂眸登上了马车。
唐念白亦如是，再次深深地回看了这里，在心中与朋友们做着最盛大也最沉默的告别。
朋友们，就此一别。
再见，便是战场相逢。
我不会手软，你们也不要心软。
但是，万望珍重。
唐念白决然地转过头去，驾马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当面道别徒增尴尬，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开就好。
赤焰一行人踏着晨光初雪上路，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石青衫忽然感觉一阵酸涩，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着。
“该面对的，还是要来的。”
那一双坚实的臂膀，从身后环住她。
石青衫放下双手，靠在杨择的臂弯，声音染了哭腔。
“你醒了？”
杨择的声音还带着慵懒的睡意，低沉性感。
“你一动，我就醒了。”
石青衫望向窗外，瞧见太阳初升，柔和的阳光渐渐照亮了南留镇，她轻声道。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身后的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是啊，该开始了。”
……
最后的战争，这才拉开了序幕。
正如那天他们私下约定的那样，三万士兵对三万，痛痛快快地战一场，生死就交给老天！
玄轻、赤焰都调动了最精悍的兵力，齐心协力，只为这一战。
他们摆兵布阵，对阵七天，双方不分高下，唯有不同的是，玄轻士兵越战越勇，士气高昂。
如果说哪里出了问题，那便应该是主帅吧。
杨择和唐念白，完全是两种打法。
唐念白稳步前进，几乎没有风险，一旦出手，必定有所收获。
可杨择呢，他是剑走偏锋，每一步棋都走得胆战心惊。
可风险越大，收效越大，杨择这种嚣张的悍匪打法，令士兵们都热血沸腾，个个都像是土匪头子似的硬生生往上冲。
士兵们没有一点畏惧，但凡杨择下令，他们必定雄赳赳气昂昂地冲锋陷阵。
在这里，杨择说的话，那是绝对的圣旨。
说句夸张点的话，玄轻士兵扯开嗓子大吼，都能吓死几个赤焰兵。
这场仗持续了九天时间，死伤不多，但战略战术却耗尽了双方主将的智谋。
他们曾经在不老山上模拟实战，实在是太清楚对方的打法，于是总能及时躲避，因此这场仗就拖延了很久。
白天里下了大雪，晚上雪停了，大雪覆盖在这片荒凉的战场上，令世界都安静下来。
石青衫将晚饭送进去，看杨择他们还在忙个不停，便独自出来，就坐在营帐外。
白天里的战火喧嚣，和夜晚的安静祥和，仿佛不是同一片土地。
石青衫很享受这片安静，她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但更怕那一天的到来。
缀满星子的夜空，宁静的雪夜，渴望太平的百姓，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还有她深爱的杨择……
她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没剩几天了。
照这个情势看，这场战争应该不用几天，就能全部结束了。
到时候……
想到分离，她心里就一片冰冷和刺痛，低下头去。
“一个人坐在这儿，招我心疼呢？”
听到这把含笑的嗓音，石青衫伸手擦去眼泪，佯装捂了捂冻得通红的脸，这才抬头，“你怎么出来了？”
这时候，从营帐里出来的周策、石青寒等人脸上都挂着暧昧的笑容，知趣地散开。
杨择唇角轻扬，坐在了她旁边的木桩子上，让她靠在自己胸膛，霸道地搂着她。
“怕你一个人想不开，我只能让大家赶紧回去睡觉了。”
石青衫笑睨着他，“我会有什么想不开？”
杨择捏起她的下巴，懒洋洋笑着，“身为朕的宠妃，不是时时刻刻都担心着会失宠吗？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邀宠。”
“谢皇上隆恩，臣妾不想邀宠，还请宠幸别人吧。”石青衫仰着脸，偏偏不如他的意。
杨择长眉一挑，调子拖得长长的，“不邀宠？不准奏！”
叭！
他低头狠狠亲上去，弄得她脸红心跳直敲他的胸膛，他这才放开大笑，还得意得不行，“躲得过吗？”
石青衫假装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撇嘴道：“我还没嫁给你呢，你这算不算强抢民女？”
“石青衫，你还想嫁给谁？”
“谁对我好，我就嫁给谁。”
“石青衫！”
石青衫笑吟吟地看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杨择忽的歪头一笑，单手撑在身后，望着天上璀璨的繁星。
“石青衫。”
他的声音低沉悠长，是石青衫听了最心动的嗓音，可是这一次，却没有说出让她爱听的话语。
“如果这一仗我战死沙场了……”
他偏头笑看石青衫，语气十分轻松，就像说了一个笑话。
“你就嫁给唐念白吧。”
石青衫脸上的笑容淡去，双手推开他。
可令石青衫更气的是，杨择居然没有拉她。
石青衫蹭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杨择，声音都染了几分冰雪的凉意。
“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死？”
杨择摇摇头笑了，依旧看向天上数不清的星星。
“战场上哪有绝对的生，我们都是在赌，赌自己活命的机会。”
“我是主帅，肯定要冲到最前面才行。”
“谁也不敢保证，能一直活到最后……”
杨择低低地笑着，仍旧饶有兴致地说着。
“石青衫，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去嫁给唐念白吧，嫁给他，肯定能把婉然挤下去，你做皇后，也算是为玄轻争光了！”
只听到杨择一人絮絮叨叨，而石青衫一声不吭。
杨择看向她，见她紧蹙眉头，神色间写满了痛恨，他又笑，笑眼中满是真诚和眷恋。
他轻声道。
“我真死了，你就去嫁给唐念白，这样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