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很轻,轻如羽毛一般。
在这世间飘零久,犹如一缕没有归处的幽魂。
焚香的味道太过浓重,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她不喜欢。
挣扎,在寂静和黑暗中挣扎,似要冲破这夜的深沉,奔向光明……
“呃……”
石青衫猛然睁开眼睛,感觉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亮。
窗外郁郁葱葱,竹叶青翠入眼,透进来的阳光非常和煦温暖。
石青衫的脑子一片空白,缓缓坐了起来,看清了自己置身于一个怎样的地方。
她躺着的这是一张竹木打造的床,望向窗外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窗前有一张书桌。
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古朴的铜镜。
铜镜!
不老阁!
有了这样一个认知,石青衫的后背顿时冷汗涔涔,双手扒在床边,警惕又紧张地望着这里。
可是,可是她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
对了,她不是从断肠崖摔下去了吗?她是死了吗?
那么杨择……
想到悬崖边上的那一幕,石青衫不禁心酸,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吱呀!吱呀!
鞋子踩在竹木做的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音越来越近。
石青衫紧张地望向门口,一袭灰白道袍出现,清逸出尘,如仙如幻。
还是那个道士!
石青衫心跳如雷,干涩的喉咙轻轻咽了咽,张了张嘴。
“你究竟是谁?”
声音涩哑,可是……她能说话!
这个年轻男人走过来,一点也不介怀,只是儒雅一笑,将端来的水杯递给她。
“喝点水。”
石青衫没有接,仍旧盯着他,“你是谁?”
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开口说话。
为什么他常常在不老阁的梦中出现,为什么他看起来和自己很暧昧的样子,为什么……
男人将水杯放在床头的小木桌上,声音很轻很淡。
“谢轻臣。”
“谢……轻……臣……”
石青衫慢慢重复着这三个字,确定自己从不认识,可在听到他说这三个字时,心头却浮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谢轻臣带给她的熟悉之感,仿佛浸泡在水中,被一张薄纸轻轻压在水面上,似乎快要浮现,却又始终冲不破。
那种感觉似乎说不清道不明,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在这儿?”石青衫仍旧一副警惕的样子。
谢轻臣就站在她面前,表情儒雅,温温一笑。
“鬼老道,你总听说过吧。”
“鬼老道?”石青衫蹙起眉头,露出惊讶之色,“你是……鬼老道?”
谢轻臣轻轻挑唇,那是一种与世无争般的笑容。
“不过是世人对我的称呼,你只需要记住,我是谢轻臣。”
他的声音非常轻,却是如同一根没有分量的羽毛砸在石青衫的心上,十分震撼。
眼前的谢轻臣,就是鬼老道吗?
鬼老道不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至少也要像四位师父一样吗?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男人……
不不不,这不老山从未有过鬼老道形容样貌的传言,只不过人们妄断臆测出来的老者形象而已。
所以,这谢轻臣真的是鬼老道?
心中有了这个定论,石青衫都觉得可笑,就算如此,她也不知道谢轻臣是谁啊……
“那,是你救了我?”石青衫再次发出疑问。
那样高的断肠崖,必死无疑的,可她仍然活着。
鬼老道手握帝王书,听天指令,必定神通广大的。
“是。”
这算是解了石青衫的疑惑吗?不,她仍旧很奇怪。
“你,为什么救我?”
或许是因为,她是不老山的弟子?
这怎么可能呢,杨昭他们也都是不老山弟子,不也都送了性命。
或许是因为,她曾经梦中见过谢轻臣,还决定了帝王书的所属,所以她才有了这一次活命的机会?
可问题又绕回来了,她为什么可以决定帝王书的所属呢?
怀揣着满腹的疑惑,石青衫望着谢轻臣,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谢轻臣的回答,几乎让石青衫惊掉了下巴。
“你应该无法再原谅杨择了吧,那么,我们继续在一起,好不好?”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若按照他鬼老道的身份,她应该尊称一声师祖都不为过,他们俩……怎么能在一起?
而且……
“继续在一起?”石青衫觉得很可笑,难道他们曾经在一起吗?
当谢轻臣说出这句话时,石青衫才发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缠绵很眷恋的目光。
看情人才会有的目光。
这太荒唐了,她和一个陌生人,何来的过往?
看出了石青衫的困惑,谢轻臣也不多说,只是走到书桌前,将铜镜稍微抬起了一些。
石青衫跟着走过去,望向那面神秘的铜镜。
“啊!”
铜镜中立刻出现了一个怀抱琵琶、没有血肉的女鬼模样,瞬间将石青衫吓得跌退两步。
她怎么忘了,这铜镜不对劲!
谢轻臣一笑,铜镜中的画面慢慢变化着,出现了红红艳艳的光色。
轻柔的纱幔下,莺歌燕语,那是妓女们媚然的笑脸,还有欢愉游玩的恩客们,他们缠绵享乐。
一个妖娆的歌姬怀抱琵琶,为眼前那个穿着破败的书生弹奏了一曲小调,悲伤婉转。
画面转变为一间绣坊,一个绣娘在绣着花好月圆,她旁边坐着的是个穿官衣的男人,两人有说有笑,好是恩爱。
下一瞬又变成了黑暗牢房的画面,大牢之中那个灵秀的女子安然坐在那里,与牢房外那身穿铠甲的将军遥遥相望,露出无限温柔的笑意……
石青衫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双手紧紧抠在木桌边上,狠狠地咽了一下。
这些……这些都是曾出现在她梦中的画面啊!
为什么,为什么……?
石青衫看向谢轻臣,无限难言的深意自眸中流泻出来。
谢轻臣眼含几分心疼的笑意,继续望向铜镜,“你看。”
三段画面飞速地变化着,那怀抱琵琶的歌姬,温婉贤良的绣娘,和家道中落的落魄才女,她们抬起脸来。
无论妆容、衣裳如何变幻,可那张脸却都是一个人——
石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