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断弦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酒家的奴仆。
如果酒忘忧开口,这必定比石青衫这个小姐更管用。
所以,墨天耀找上了酒忘忧,而酒忘忧又找上了断弦。
断弦自杀护主的行为,已经让石青衫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酒忘忧双手缩紧,已经很难再笑出来了,但她摇头,“这些都是断弦做的,我什么都没做,没做……”
石青衫笑意顿失,用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酒忘忧。
“断弦认你为主,你就把所有的罪责往她身上推就行了吗?她尚且尸骨未寒,你想踩着她的尸体往上爬,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忽的,酒忘忧坐回椅子上,身子垮了下来,凉凉笑了。
“是啊,我没有良心,时至今日,我什么都没有!”
酒忘忧抬眸,目光中含着三分羡慕,三分嫉妒,三分悔恨。
“可为什么青衫姐姐你不愿争抢,却要什么有什么呢?”
“你从生下来就是丞相府的小姐,有爹有娘还有丫鬟伺候着,就连爷爷也每天都念叨着你,临死前把所有财产都留到了你的名下。”
她拍着胸脯,似乎有一丝疯狂,“你和姑姑远在般若城,这十多年来是我陪在爷爷身边,是我在他老人家无依无靠之时,帮酒家经营生意,给他宽心,你们母女呢?又做过什么?他把所有财产留给你,你当我愿意说出这件事吗?”
“呵,我若不说出来,连一条活路都没有了。”
酒忘忧喃喃笑着,略显狰狞的面庞,早就失去了初见她时那青涩娇憨的少女姿态。
石青衫从未见过酒忘忧这样,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酒忘忧也成了石成欢那样,得不到就抢。
“你是个孤儿,外公收养了你,你不知感恩,还想怪她?”
若是外公在天有灵,知道他的忘忧变成这样,会有多心寒!
“我谁都没有怪!我只恨命运不公!为什么所有的好运,都落在了你一个人身上……”酒忘忧的眼泪簌簌而下,带着几分悲哀。
石青衫笑了,她心里的苦楚,又有谁能知道?
她感觉喉中苦涩不已,便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将前世的苦涩、对外公的愧疚尽数冲刷下去。
“好运,竟然会有人将这两个字放在我身上。”
石青衫不免觉得很滑稽,如果酒忘忧愿意被至亲之人背叛,在破落的小院里关上个十年,身心煎熬,最终含恨死去再重生……如果酒忘忧愿意,那她愿意和她交换人生啊!
连杨婼都忍不住气愤了,“酒忘忧,你的运气难道不够好吗?你一个孤儿,被酒家老太爷收养,一跃成了富家千金,衣食无忧,为什么还要嫉妒别人?真是不知足!”
对了,就是不知足。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得不到永远是好的,看不见自己所拥有的好。
酒忘忧怔然望向杨择,似乎有千言万语,却难以说出口。
她只问了一句,“王爷,那个晚上,你就没有一点动心?”
没有人下药,只不过是她给杨择下了些药,为了怕人发现没有退路,于是自己也服了药。
她都脱光了躺在床上,杨择怎么会克制得住?
难道杨择对她,就一点动心都没有?
哪怕是对她的身体?
杨择悠然一笑,只望着石青衫,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酒忘忧。
“我对你客气,也仅仅是因为,你是她的表妹。你伤害她,我不动手,也仅仅因为她。”
若换做杨择平时的性子,恐怕酒忘忧早就死过百遍了吧。
酒忘忧哑然,泪水滴答滴答打湿了她的裙子。
杨择说得够清楚的了,哪怕是一个笑容,也只是因为石青衫。
爱屋及乌,所以杨择也捎带着对她好了。
是谁以为杨择多情来着?
多情的人,绝情起来,比剜心削骨更叫人疼痛。
得知真相,还不如自欺欺人,酒忘忧泪如雨下,忽然明白过来,她背弃了石青衫、背信忘义地折腾了这么一圈,真是害了自己!
石青衫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头闭了眼睛。
“我不杀你,我做不到。但我也不能原谅你,你走吧,离开玄轻,永远别让我见到。”
前世里石成欢的教训已经让她怕了,但石青衫终究是个善良的人,她还是不忍心对酒忘忧下手,那便让她远离自己吧。
在所有异样的目光之下,酒忘忧捂着脸,如同一只过街老鼠一般,飞奔着离开了战王府。
从什么时候开始,酒忘忧生出了那些歹毒的心思呢?
或许是在石青衫诈死去了大空寺时,石成欢石锦萱来找茬儿,杨择维护她时。
或许是杨择不遗余力保护着石青衫,让酒忘忧羡慕又嫉妒时。
或许是被石锦萱欺负了的那个夜晚,石青衫没有收留她时。
又或许,是在热闹的大街,杨择从天而降,那个令她神魂颠倒的笑容,便让她踏入了错误的深渊。
恶念一起,再难挽回。
战王府,石青衫的房间中。
石青衫哭了很久,杨择就静静地拥着她,陪伴着她。
最忠实的丫鬟背叛自己还自杀了,原本活泼善良的小表妹嫉妒自己,从此驱逐出玄轻,不再相见。
不是她心肠硬,而是她不能忍受前世那种痛苦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杨择还柔声地哄着,时不时还开几句玩笑。
“喂,你刚才是真的想给我纳个小妾?现在小妾也让你赶走了,不然你再给我物色几个?”
石青衫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来,从他怀中正坐起来,红红的眼睛瞪着他,喑哑着吐了两个字。
“你敢!”
杨择哈哈大笑,又将她抱进怀中,“没哭傻就好!不敢不敢!我有一个就够了!”
哭着哭着,怀中的人似乎安静下来。
杨择低头一看,小姑娘竟然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但也不想惊醒她,便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抱着她熟睡。
玄轻的天下定了,怀中的小姑娘也好好的,看起来一切都很圆满。
杨择的面庞似乎凝重了许多,透过那扇纸窗,他遥遥望了出去,似乎瞧见了遥远的天边,那片令他深恶痛绝的白楚大地。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