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留和酒月，看起来都是恬静温婉的女子，可她们的性子大不相同。

酒留是火焰，刚烈固执，绝不屈服。

酒月是清水，可结成冰也可化作雾。

为了在丞相府生存下去，酒月愿意讨好每一个人，但绝不显得自己很卑微。

酒姨娘淡淡笑着：“能为老太太做这些，是妾身的福气。”

“唉，若是每一个媳妇儿都像你这样贴心就好了……”老太太说到此处还在闭着眼，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夫人难看的脸色。

看着酒姨娘，石明远的脸上也有些许安慰。

前有大夫人生下石成欢那个没用的女儿，墨姨娘惨死，后有张姨娘流产，石梦年的生母刘姨娘向来畏怯，改不了丫鬟的本性，还好啊，酒姨娘就是他现如今的心灵安慰。

酒姨娘很是谦恭：“妾身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老太太，张姨娘小产，丞相府新的希望都没有了……”酒姨娘说话的时候，语气缓缓，悲伤之情让人不曾生疑，“妾身嫁进来多年，也只生下了二小姐，不能为老爷开枝散叶，这是妾身这一生的遗憾。”

石青衫和石红绡双双放下了筷子，静静地听着。

“月儿，这都不怪你，张柔她……都是命。”石明远很心疼地望向酒姨娘，说起张姨娘时却是连名带姓的，可见他对张姨娘已经疑心深种。

老太太拉着酒姨娘的手，让她往自己身前站过来，也是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能想到这么多，真的很难得了，其他的，都不怨你……”

看到酒姨娘故作姿态，大夫人气得想摔筷子，但也不敢明着来，默默地将筷子轻放下。

酒姨娘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悲悯，“张姨娘已经痛失两子，这两个孩子无缘生下来，妾身心里也难过……”

她抬眼望向老太太：“老太太，您从前说若张姨娘生下来男胎，就去还愿。可是，这个孩子去的也让人心疼，妾身想，能不能为这个孩子去超度祈福，也让佛祖保佑我们丞相府，今后可以子孙满堂。”

大夫人对于酒姨娘的话不甚在意，而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亮：“你说的也是啊，我的那些孙儿……真是可怜。”

说至此处，老太太哽咽了，她的孙子死的死，傻的傻，还有远去军营的……她也曾在深夜问过菩萨，是不是上天在惩罚她？

见老太太这般态度，酒姨娘思忖片刻，说道：“般若城中的佛寺，咱们都去遍了，若说最灵的地方，当属城外的大空寺，主持师太是德高望重的静安师太，听说能得到她亲自点拨的，都是有缘人。”

“老太太虔诚拜佛多年，妾身看老太太最近心情郁郁，若能跟静安师太交流一二，想必一定会茅塞顿开，彻悟一番。”

老太太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是啊，这静安师太也是我多年仰慕的，从前也是嫌大空寺地处偏远，如今为了我那些可怜的孙儿，我也该走这一趟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母亲，为什么一定是……大空寺？”大夫人强笑着，藏着暗锋的目光扫向酒姨娘。

老太太不以为意：“大空寺本就是佛法高深的寺庙，是万千信奉者心神向往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大夫人的目光在老太太和石明远之间流连，暗暗咬牙，勉强一笑：“那个罪妇……不就在大空寺吗？”

罪妇？

老太太恍然，目光变得深远起来，日子太久，她竟然也淡忘了从前那个风华无限的酒留一直在大空寺。

石明远沉吟，没有说话。

眼看着石红绡的手指蜷缩在一起，握成拳头，石青衫按住她的手。

石红绡偏头看石青衫，只见石青衫没有生气，淡淡笑着：“因为一个人，就要让祖母舍弃一个被静安师太点拨的机会，母亲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你……”大夫人紧紧咬住牙关。

石青衫混不在意，“大空寺是佛门清净之地，酒夫人也是去那里清修的，因为她在，所以祖母就不能去，母亲的意思是，以后有她酒留所经之处，祖母都要绕道而行？”

大夫人慌忙看向老太太，“母亲，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老太太的愤怒，她狠狠剜了大夫人一眼，“你都不如一个孩子想得明白，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大夫人的脸色陡然一变，袖管中的拳头攥紧了。

石红绡掩唇娇笑：“说的是啊，从前酒夫人被母亲压制得死死的，现在做了尼姑，还能翻出什么花样？莫非真像祖母说的那样，母亲是在怕？”

“你胡说什么！”大夫人低声斥道，隐约是压抑着怒火。

“母亲息怒，就当我和三姐是在胡说八道，”石青衫那双颇有灵气的眸子望向老太太：“祖母，母亲可能也有她的考虑，若不是不去大空寺，我们再选别的寺庙……”

“为什么不去大空寺？”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上下打量了大夫人一眼，脾气很不好：“这是去虔诚祈福，在佛祖面前，不要再生出那些不入流的龌龊心思！”

虽然没有明指，但谁都心知肚明，老太太这是在震慑大夫人呢！

大夫人一直仗着自己生了个才貌双全的女儿，虽有慈祥的面孔，但处处强势，压着老太太一头。

如今石成欢也嫁了个不成器的大皇子，大夫人再也得意不起来了，老太太自然不会让她！

酒姨娘满面愧疚：“夫人，都是妾身的错，忘记了大空寺还有……那位夫人在。”

大夫人气得轻轻颤抖着，她一直是丞相府唯一的女主人，可当初酒留被抬成平妻，石明远竟然让大家称一声酒夫人，这不是在打她的脸！

如今酒姨娘旧事重提，更是给大夫人沉重一击！

石明远看了眼大夫人，面色渐渐肃然：“不就是去超度祈福吗？哪来这么多的事儿！行了，就去大空寺，过两天咱们全家都去。”

酒姨娘陪着石明远离席，老太太也回去了。

大夫人刚起身要走，就听石红绡咯咯笑着：“都快忘记了，咱们家原本有两位夫人的呀！”

霎时，大夫人身子猛然一颤，忍下怒火快步离开。

一番笑声，石红绡深深地望着石青衫，“这一次，真的能接酒夫人回来吗？”

石青衫的唇角微微翘起，仿若阳光一片明媚。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