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的帘儿拉开,杨瀚走了出来。
杨瀚刚刚梳洗完毕,头发已经挽起,插了一根碧玉簪,外袍是青玉色的常袍,一眼望去,英俊儒雅,翩翩如玉,看的徐诺也是眼前一亮:这人倒是一表人才,只是肚子里究竟有多少斤两,还有待观察。
说起来,西山诸部中再无一个比徐诺的心思更复杂了。
旁人要么是虔诚地希望他们的王英明神武,要么是希望杨瀚只做一个傀儡,只有徐诺,既希望他有雄才大略,又担心他会失控,那种复杂的心思,实在是难以言表。
“王后!”
见徐诺向他空首一拜,杨瀚便走到席居前,在另一张蒲团上跪坐下来,也循古礼,双手拱于胸前,与心相平,然后举手到地,俯头至手,向她还了一礼。
小谭斟了两杯清菜,用托盘盛了,奉到席上。
徐诺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说道:“我与大王有话说。”
小谈道:“是!”
小谈膝行跪退三步,然后起身,倒退向门口,踏出门槛儿时,轻轻地别着脚儿,侧身退了出去。
仿佛,行走迈腿的动作大一些就有不便的样子。
徐诺看了,眼中的火苗儿登时一闪。
杨瀚也看到了谭小谈袅袅退出的优美身姿,只是男人心粗,他可不曾想到谭小谈那样故作娇怯,其实是在向徐诺传递着某种错误的信息。
杨瀚只当是大户人家侍婢的规矩,这么走路,看起来风情万种的,挺养眼。
一想到风情万种,杨瀚登时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小青。
二人自从相遇在三山重逢,直到杨瀚登基称王那日作戏决裂,之间有六天时间。
六天里,每晚小青都会悄悄潜入他的房间,除了向小青传授四鸣音功,二人便是耳鬓厮磨、缠绵恩爱。
小青原本是青楼女子,又有几百年的阅历,心思阅历不比常人,行事作派当然也不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忸忸怩怩,第一夜,竟是她主动出手,推倒了杨瀚。
那风情,如今想来,还叫已然食髓知味的杨瀚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憋了五百年,姑娘这般饥渴么?”
“啐!本姑娘是要确保能怀上你的孩子!”
“娘子对我真是情深意重。”
“那是!你要是敢负了我,我就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人,让你的孩子管别人叫爹,你自己好好思量喔。”
“什么?
你竟然是打得这样主意!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杨瀚佯怒,一把将小青抄了过来。
身材娇小的女子便是有这样一桩好处,床笫之间最是灵活,不比身材修长的女子,虽然瞧着山水玲珑,曲线跌宕,可恩爱缠绵时总不及娇小的身子可以随心所欲。
杨瀚想着与小青缠绵情形,神情难免露出些异样。
徐诺看在眼中,却以为他是盯着谭小谈离开的身影有些神思不属了。
徐诺马上挺了挺胸膛,柔声道:“大王,唐家派来了长公子唐霜为人质,要换唐诗回去。”
杨瀚定了定神,道:“哦?
唐家派人来了?”
徐诺道:“是!这个唐霜,现在已经被妾身软禁起来了,在和唐家达成正式协议之后,妾身才会放他离开。”
杨瀚提醒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和唐家都会是盟友关系了,不要慢待了这位唐家长公子。”
徐诺嫣然道:“大王说的是,在很长时间内,我们和唐家都将成为盟友。
这唐霜除了不能自由走动,其他方面大王尽管放心,妾身对他礼遇的很。
唐霜来了,唐诗就可以走了,妾身已经安排了船,今天一早送她离开了。”
杨瀚点点头,欣然道:“幸亏有你,不瞒你说,我初履王位,其实内政外事,一无所知。
亏得王后贤德,帮我解决了很多麻烦。”
杨瀚说着,心头却是一声冷笑:唐家大公子唐霜来了,作为盟友送来的最重要的一个质子,我却连见都不能见上一面。
唐诗离开,更是你一手包办,她都被送出外海了,你才来知会我,真是贤惠能干的好王后啊。
思及此处,杨瀚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一位姑娘嫁人,洞房之夜瞧见老鼠偷米,兴致勃勃地指给新郎倌儿看:‘你看你看,老鼠偷你们家稻米。
’及至次日,又见老鼠偷米,新娘子勃然大怒,抢起擀面杖就砸了过去,恨恨大骂:‘该死的耗子,竟然偷我家的稻米。
“徐诺看见杨瀚的唇角忽然微微翘起,笑得样子有些诡异,不禁说道:“大王,妾身的安排可有不妥之处?”
杨瀚微笑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到,巴、蒙等部落虽说现在授了他们官职,他们也以臣下自居了,实则一应军政赋税司法等事,仍然是他们自作主张、王后,我们东山诸部如果不能整合的话,一统三山便是一句空话。
所以昨夜为此,我可想了许久呢,如今见王后如此能干,得此内助,心中自然欢喜。”
徐诺看了看杨瀚,虽说神采奕奕的,可眼睛里确实有血丝,昨夜果然没有睡好。
只是这没睡好的原因真是因为思虑太久么?
想到小谈刚刚退出去的别扭样儿,徐诺心里有点腻味。
不过徐诺并未往这方面带话题,她是豪门贵女,如果为了那么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就捻酸呷醋,未免太有失身份,她可是天贤徐氏的后人,杨徐两家,一圣一贤,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
徐诺反问道:“不知大王思量一夜,可有了主张?”
这时徐诺与杨瀚说话,彼此间虽为夫妻,却仍然是相敬如宾的态度,毕竟还不曾真个做了夫妻。
不然的话,她早就以“你我”互称,不会一口一个“妾身”了。
杨瀚道:“税赋、司法这些都可以往后放放,这些现在都是虚的。
咱们现在必须想办法先收他们的兵,收了他们的兵,才能叫他们俯首贴耳,真正地听命于咱们。”
徐诺目光一闪,道:“大王说的固然不错,只是各部落都把兵马看作命根子,恐怕没有一家会答应交出兵权的,我原还打算,先收司法之权,再徐徐图之呢。”
杨瀚摇头道:“没用的,避强就弱,必遭反噬。
不能给他们警醒的机会,咱们得先收兵权,其他事,自然迎刃而解。”
徐诺蹙眉沉吟道:“殿下有龙兽可以驱使,再加上我徐家的兵马,要逐一征服诸部,虽然损伤不会小,却也未必做不到。
只是,以什么名义出手呢?
毕竟他们表面上恭驯的很。”
杨瀚心道:“且不提巴家掌握着五元神器。
就算我动用龙兽,它也只是摧坚破关的利器,要收伏诸部,最终还是要靠你徐家的兵马,到最后诸部倒是臣服了,我却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是养肥了你徐家。”
杨瀚忙摇头道:“不不不,这不行。
诸部奉我为王,虔诚礼敬的很。
我却马上调集兵马去攻打他们的部落,何以得民心?
我们应该联合诸部,选择一个不肯臣服的外敌,向他们开战!”
徐诺凝视着杨瀚,追问道:“然后呢?”
杨瀚狡黠地道:“大军作战,必须得统一调度,具体指挥兵马的将领,当然是由各部落指派,可是统帅者却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只要有这个人在,指挥调度久了,威权自然盛大。
更何况,在此过程中,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或升或贬,掺沙子搅混水,只要运作得当,不怕不能把兵权渐渐收拢上来。
大禹治个水,就能假其名义掌控兵权,最终架空了舜帝,咱们有天圣天贤的名份,若不能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收拢兵权,那也太无能了。
“徐诺一双好看的黛眉微微地颦了起来,迟疑地道:“大王,如今任兵部尚书的可是巴图,统兵调将,理所当然由他决策,咱们这样做,岂不是为巴家做了嫁衣?
“杨瀚与徐诺商议时一口一个咱们,那推心置腹的样子,仿佛一对奸诈的小夫妻在算计旁人的财产,说到此处时徐诺自然而然地也用上了“咱们“。
杨瀚得意地道:“王后忘了一个人,他可是有资格让巴图靠边站,自己来统兵挂帅的。”
徐诺失声道:“谁?”
一瞧杨瀚的笑容,徐诺憬然道:“大王你?
“杨瀚道:“不错!咱们现在是打江山,可不是坐江山,我不亲自出马,难不成还能待在这咸阳宫里坐享其成?
大军成行,粮秣辎重是最重要的。
户部尚书这个衔儿如今可是落在你二叔头上,我在前方收拢兵马,王后在后方,能不能把赋税钱粮拢在手中呢。”
徐诺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她可不蠢,就只这刹那功夫,她已想出了对诸部落分而化之、或拉或打,最终控制他们钱粮税赋的好几种办法。
杨瀚笑得很开心:“我与王后一唱一和,你说,能不能唱好这出大戏呢?”
徐诺笑得更甜,昵声道:“妾身一定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好大王您这个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