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外,血肉屠场招来了诸多蚊蝇,谢保爬了出去,将玉瓶一个个打开,凡是治伤的,全都吞入腹中。
不多时,他便痛得满地打滚,治疗内气境武者伤势的丹药,远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但身体疼痛不可怕,痛过便好,可怕的,是心里的痛。
痛过之后,谢保四肢的伤好了些,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抬头从破壁处看了眼邪天,没有上楼,站在一旁恢复体力。
邪天没有动,说明还有厮杀会继续,他还要目不转睛地看,立起耳朵听,因为看过听过后他发现,杀人,其实很容易。
谢保静立,邪天静坐,二人都在疗伤。
邪天体内的狂风依旧呼啸,但有了元阳之海的隔绝,邪天修炼培元功产生的元阳,不会被大风吹走。
所有滋生的元阳,全部被他填进海里,极力压缩成液态,然后再运转液态元阳疗伤。
液态元阳的疗伤效果更加恐怖,不过邪天没有就此中断修炼培元功,除了疗伤之外,他还要保持充沛的体力。
战斗刚开了个头,以国为敌才走了一步,厮杀会来得更加惨烈,他甚至不会让自己重伤,因为这阳朔城内,满是在暗处盯着他的人,在他被轰飞时,那三处爆发的气势便是明证。
这些隐于暗处的人是最可怕的,随时有可能对他攻出致命一击。
虽有黑水的先天内气作为底牌,但底牌一直在消逝,且不能轻易动用,除此之外,邪天的实力并不强,与刘家一战,除了对付刘晓举他动用了先天内气,其他战斗完全靠的是由先天内气转化而来的内气。
这些内气是他的,虽然失去了本命内气,内气消逝速度很快,但他的炼化速度勉强能够维持平衡,内气境一层修为,加上形意,再加上战斗智慧,这就是他覆灭刘家动用的实力。
在刘家最后一个武者被他扭断脖子时,阳朔城内至少有二十人迅速出城,朝宋国东北方疾驰而去,狂奔一天半,汴梁城的大人物就会得知刘家覆灭的消息。
于此同时,郑语带队的郑家武者,也站在了陈震面前。
“你们是谁?”郑语亮出影月刀,阴声喝问。
陈震猛地惊醒,沉默半晌,犹豫问道:“敢问,诸位可是汴梁郑家……”
郑语阴阴一笑:“既然知道,还有胆子拦我郑家人,你胆子可真不小。”
眼见至少十个人有扬手的趋势,陈震尖声喝道:“且慢!你,你们可是来找邪天的?”
“住手!”郑语轻喝一声,阻止了族人的攻势,狐疑看向陈震,“怎么,你要替邪天接下?”
陈震此刻后悔得直想给自己两耳光,郑家在宋国比许家还出名,阴狠不说,做事从不明着来,哪怕是恨极了人,都不会当场动手,等夜深了爬到你床前取你人头,这才是郑家人。
这种人,陈震哪儿来的胆子得罪,于是立刻抱拳朝后退去:“误会误会,鄙人绝无干涉郑家的心思,请。”
所有陈家人立马退到街道两旁,郑语眼神闪烁一阵,讥讽笑道:“可笑。”
目视郑家人趾高气扬地走向酒楼所在,陈勤不快地说道:“爹,你不是说……”
“住口!”陈震脸色铁青,怒斥道,“替邪天接下,你想我陈家灭族不成!你最好问问邪天,他究竟得罪了些什么人!”
想起自己方才的狂语,陈震吐血的心都有了,身处偏远小城,他没听过刘家,可郑家的名头却早有耳闻,这种恩怨,他即便有实力插手,也没胆子去实践。
酒楼外的血肉屠场,让郑家人面色一变,当看清刘晓举死不瞑目的面容时,郑语和身旁的老者对视一眼,眸中尽是庆幸之色。
上楼的脚步声响起,邪天中断了培元功,看向楼梯口。
“接招!”
九轮弯月先人而出,舞姿堪称曼妙,却无灵气,邪天微微一笑,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崭新的弯月入手。
此时,郑语和一名老者刚好站在楼梯口,看到了这一幕。
郑语面色复杂,叹道:“二伯,看到了吧?”
“看到了。”老者木然点头,看向邪天的眼神精光闪烁,似震惊,似狐疑,最终苦叹一声,“这不是天旋地转。”
郑语一愕:“不是?”
老者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再次扬手,用天旋地转甩出影月刀。
十八枚影月刀,这是天旋地转能掌控的极限,也是郑家人中暗器手法最高明的展现,郑语口中的二伯,便是郑家家主,郑阴湖。
邪天微微疑惑,因为这十八枚影月刀不仅飞得慢,而且没有附着内气,他轻而易举接下,将二十七枚影月刀放在桌上。
“以阁下的实力,想必也只能用手法驱使二十七枚影月刀吧?”郑阴湖面无表情地问道,心却在胸腔里狂跳不已,极度期待邪天的回答。
可邪天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邪天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没人能突破那个极限……”郑阴湖很失望地喟叹一声,收敛多时的杀气渐渐放出,既然此行的目的不能达成,那就只有动手了。
“三十六枚。”邪天的反应慢了片刻,因为他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当他得出自己能够驱使影月刀的确切数量时,开口了。
这一开口,郑阴湖身上平稳外放的气势陡然大乱,离他最近的郑语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震飞数丈,摔得呲牙咧嘴。
“你,你说什么?”郑阴湖根本顾不得理顺体内暴走的内气,眼珠子暴突,惊骇问道。
七枚影月刀自袖口滑出,邪天将其放在桌上,闭眸沉思片刻,他将三十四枚影月刀全数握在手上,因为十二岁的手实在太小,几柄刀还掉了下来。
郑阴湖身后的郑家人,见状一脸嗤笑,心想家主也太把邪天当回事了,连刀都握不稳,怎么可能练成传说中的那个手法。
邪天躬身捡起影月刀,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再握住这几柄刀,便倒执刀身,将刀尖插进指缝。
“哈……”
见几个刀把外指,终于有人忍不住阴笑出声,笑声很能感染人,连刚爬起来的郑语都乐了,阴阴地看着邪天。
郑阴湖没有笑,他在等待三十四枚影月刀击空而舞的画面出现。
若画面没有出现,接下来,双方便是一场血斗。
邪天起身,四周打量了一下,血眸看得郑家人心中微凛,最后他走到破壁处下望,看到了谢保手里的书。
三十四枚影月刀,被他随手甩出。
甩出的同时,郑阴湖猛然前冲,一个跃起冲出破壁,眸光瞬间锁定飞出的影月刀!
可是,缓缓下落的郑阴湖,并未看到任何一枚影月刀的痕迹。
呈现在他眸中的,是一轮月亮,这轮月亮距离满月只差一丝。
月色从来都是美好的,它缓缓拂过谢保手里的书,轻柔得仿佛侠骨柔心的大侠,正在轻抚熟睡爱人的脸颊,一页,又一页……
但月色也是冷冽的,被它缓缓拂过的书页,完全不能承受它的冷,它的厉,飘然化作絮絮雪花,在月影下飞舞凋零……
邪天不知道,被他放出的这轮圆月,已经在宋国江湖绝迹了一百三十一年整,自郑阴湖的曾祖父去世后,施展影月刀的手法,就缺少了最后二式。
郑阴湖苦修三十余年,终于将倒数第二式补回,可修炼难度实在太大,郑家除了他,至今尚无第二人习得,更别提飘渺无影的第一式--月影天下。
如今,郑阴湖泪流满面,因为月影天下,终于在他眸中重现。
虽然还有一丝不完美,但他很清楚,这丝不完美,并非邪天的手法不对,而是能幻出满月的影月刀,少了两把。
再借两枚影月刀,邪天必然再现完美满月的月影!
当三十四把影月刀力尽插入谢保身周的地面时,郑阴湖刚好落地,酒楼上的郑家人也刚好出现在破壁前。
“不是说能击空而舞么?”
“嘿嘿,还是用脚踢的哦……”
“郑语,解释解释!”
……
“都住口!”
郑阴湖抬头咆哮,吓得郑家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出言嘲讽,他走到愣住的谢保身旁,俯身一把把抽出影月刀,用衣袖拭净,双手捧着上了楼。
邪天看着谢保,淡淡道:“那本书不适合你,这本书你可以修炼。”
唰唰唰,拗动宋国武林半壁江山的吸星**,落入谢保手中。
上楼后的郑阴湖,在族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双手高捧三十四枚影月刀,跪在了邪天身前。
“阁下仅凭天旋地转,便能悟出我郑家失传百余年的绝阶功法月影天下,郑某佩服万分。”
此话一出,郑家人脚下掉了一地的眼珠子,个个如见鬼般看向邪天!
他们当然知晓月影天下是郑家最厉害的暗器手法,可惜早已失传,但现在发生了什么?失传功法居然在邪天手上得以展现?
而且贯穿整件事来看,邪天是偷学了郑春的天旋地转,然后自个儿瞎琢磨一会儿,就把郑家最牛的手法给弄出来了!
邪天没有接过影月刀,沉默不语。
郑阴湖点点头,起身将三十四枚影月刀放在邪天面前的桌上,随后退出三步,从怀里掏出一个檀香木盒,双手高捧,献于邪天。
“此盒中九枚影月刀,乃鄙人曾祖父之遗物,其品质达到了先天神兵。”
邪天想了想,问道:“换?”
郑阴湖微微一笑,毫不吝啬地将木盒放在邪天面前,躬身道:“只求阁下能传授月影天下的手法,我郑家感激不尽!”
“你不怕?”
邪天问得含糊,郑阴湖却听得明白,与邪天这个以国为敌的杀修做交易,郑家很有可能被整个宋国碾成齑粉。
“呵呵,来之前鄙人已经想好了,没有什么比得上家族的失传功法。”郑阴湖恢复了本性,阴笑道,“想动我郑家,无论是谁都得掂量一下,再说,谁知道我郑家与阁下的交易?只要阁下答应,此宝双手奉上!”
邪天点点头:“好。”
郑阴湖大喜,对着邪天深深拜了下去,起身后朝郑语喝道:“过来!”
郑语心中一惊,却不敢耽搁,低头上前。
嘭!
“啊!”
郑阴湖一掌击飞郑语,随后对邪天笑道:“郑语是我郑家天赋最好的子弟,他学艺不精被阁下所俘,生死悉听遵命!告辞!”
郑阴湖走得很干脆,奔波千里,留下了郑家最有天赋的子弟,转身就走,至于邪天是否真心教授,是否能活到郑语艺成归来,他没有去考虑。
为了家族失传的功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都会赌。
待郑阴湖走远,郑语才一脸不爽地爬起来,坐在邪天旁边,拿起筷子就准备大开杀戒。
“别忘了,你现在是俘虏。”发现茶杯中的茶水已凉,邪天揶揄道,“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