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仙让容敬请求景佑帝,许她伴母回府,果然被其回绝。
为安其心,景佑帝特意派了一队御林军护送江氏。
事已至此,明眼人便皆知这位帝王的心思。
朝中有心思活络之人,已于当晚开始向容敬示好,甚至着其家眷邀约容锦仙,全然巴结讨好的做派。
就连容锦晴也不离左右,左一句陛下、右一句贵妃,听得人好生厌烦。
冷眼扫过,容锦仙眸光微动,“你的脸怎么了?”
通红一片,似是被人打过的样子。
闻言,容锦晴微愣,“这……”
她自然不能说,这是因着她自作主张被容敬扇了一巴掌。
香薇恐她一时不察说走了嘴,赶忙接话道,“二小姐今日所用的香粉非素日可比,想是肌肤细嫩,受不得刺激。”
啪——
话音防落,香薇便被盈袖一巴掌打偏了头。
“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你……”
“怎么?!你不懂规矩,我替大小姐教训不得?”盈袖瞪圆了眼睛,奶凶奶凶的样子。
见香薇委屈至极又不敢还嘴,容锦仙眼中未有丝毫怜悯之色,只淡淡挥手示意盈袖退下,“是香粉伤了脸颊?”
“……是。”
“只伤了一侧?”
听出容锦仙言辞间的讥讽,容锦晴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涂抹之时已感不适,是以便没再继续。”
“原来如此。”
冷冷回了一句,容锦仙起身走出了营帐。
语不投机,实难再言。
山间风大,加之是在夜里,更添寒意。
许是夜风清寒,方才走了没几步,容锦仙便掩唇轻咳了几声。
盈心眨了眨眼,贴心道,“小姐稍候,奴婢这就去为您取披风来。”
说完,未等容锦仙说什么,她便径自转身离开。
见状,盈袖皱眉叹道,“也不等人将话说完再走,怎地这般心急……”
若有所思的看着盈心离开的方向,容锦仙并未多言。
“请问……”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男音,引得这主仆二人齐齐望去,见状,男子立刻双手抱拳道,“小姐有礼。”
乍一见到对面男子,盈袖赶紧上前一步将容锦仙护到了身后,“何人深夜在此?”
“在下莫文渊,无意唐突小姐,只是有一事相询。”
“莫文渊……”容锦仙打量了他两眼,“你便是莫文渊?!此前新晋的探花郎?”
“得蒙小姐相识,正是在下。”
“有礼。”
近来城中炙手可热的探花郎,容锦仙自然识得。
虽为探花,却较之状元和榜眼更加夺目。
一来,他样貌甚佳,家资颇丰,为人行事虽清高不随波逐流,但却极为有礼,进退得宜,并不一味特立独行。
二来,他文采斐然,志向高远,殿试之时一鸣惊人,只因心气儿过高,这才只得探花之位。
而容锦仙之所以对他有所耳闻,皆因他所作之诗句。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此等气节,她心下钦佩不已。
迎向容锦仙的视线,莫文渊的眼神坦然又纯净,“不知早前,小姐可曾丢过一方绣帕?”
闻言,容锦仙一怔。
“实不相瞒,之前在下曾于延庆寺拾到一方丝绢,上绣红梅,与小姐手中丝帕别无二致,是以方才有此一问。”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绣帕,容锦仙清冷道,“绣帕何在,可否容我一观?”
“女儿家之物,在下自不会随身携带,还望小姐见谅。”
“如此……”
“待回城之后,在下会差人送到府上。”
想了想,容锦仙却并未直接应承,而是转言道,“我的确遗失了一方帕子,但并不确定就是公子口中所言之物,还是日后看过之后再说。”
倘或自己的绣帕当真被他捡了去,也不好直接认下。
毕竟——
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听闻她如此说,莫文渊先是一愣,随后方才意识到自己言辞有失,赶忙拱手施礼,“是在下疏忽了,还是依小姐所言为好。”
“多谢。”
夜幕已深,两人皆是循礼守矩之人,是以相互施了一礼便各自散去。
盈袖见自家小姐望着对方的背影出神,不禁试探着问道,“小姐,前几日奴婢还见你在读这位探花郎的诗句,想是他文采极好,不知较之宁阳侯世子如何?”
容锦仙看似凉薄,实则待下极好。
如盈袖这般言辞,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而加以责怪,只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淡声回道,“伯仲之间,各有千秋。”
黎阡陌为人谦润,诗句磅礴大气而气吞山河。
莫文渊为人清高,所作之诗自有一股傲气所在,两人各有所长,难分高下。
“那……若论人品呢……”盈袖继续发问。
“我与他二人皆不相熟,他们品行如何,我哪里得知!”
“依奴婢看,还是这位莫公子更好。”
“为何?”
“黎公子虽贵为侯府世子,但他患有眼疾,身子也不大康健,恐非良配,如此来看,自然是莫公子更胜一筹。”
“……”
蹙眉扫了盈袖一眼,容锦仙眸中似有不悦,“不可胡言乱语。”
“可是……”
“小姐、小姐,不好了!”盈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盈心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表小姐出事了,您快去瞧瞧。”
“什么?!”
“方才奴婢回帐为您取披风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冷画,她说表小姐在山林一带受了伤,恐回来时被人看到无法解释,是以请您前去。”
“更深露重的,凝儿怎会在山林一带受了伤?!”顾不得细想,容锦仙匆忙朝那边走去。
“奴婢也不知。”
“你回营帐去取披风,怎会绕到山林那边去?”
盈袖随口问了一句,不想却令盈心脸色微变。
幸而天色昏暗,容锦仙又满心记挂着楚千凝,是以并未注意到。
“非是……非是我绕到了山林那处,而是冷画回营求助,故而与之相遇……”支支吾吾的回了几句,盈心小心翼翼的瞄着其他两人的反应。
这话乍一听并无不妥,是以容锦仙不曾细想,快步步入林中……
夜风清寒,吹得枝条树叶“沙沙”作响。
前路漆黑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盈袖小心翼翼的将容锦仙护在身后,却不妨忽然听到一声闷哼,待她转头去查看,却见容锦仙径自倒在了地上,原本守在后面的盈心亦不知所踪。
“小姐……”才说了两个字,她便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下一刻,密林深处走出一道黑影,一步步朝她们走近……
*
而此刻,本该如盈心所言在山林中受伤的楚千凝却安然的待在帐中,正与覃凝素闲话家常。
后者拉着她的手,神色亲昵,“千凝姐姐,早前我曾收到过一笔银子,思来想去也不可能有别人,怕是只有你了……”
闻言,楚千凝也没有否认,微微勾唇笑着。
“我本欲去容府见你,奈何夫人看管的紧,也脱不得身,好在今日有幸相见。”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覃凝素皱眉道,“姐姐在那府里也不容易,不必这般顾及我。”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帮你便是应该的。”
“那将来姐姐若遇何难事,定要告诉我,凝素必然倾力相助。”说完,她还似有些不好意思,“只要姐姐别嫌我胆小懦弱就好。”
“有此一言,又何来懦弱一说呢。”有多少人满腹心机才智,却未必肯为他人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是以——
她能有此心,已令人无限感动。
看着楚千凝迷人的笑颜,覃凝素不禁轻叹,“若我几时有姐姐这般淡定风姿就好了……”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楚千凝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凝素,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如你现今这般就很好,不过也须谨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心性单纯,自然有心性单纯的好处。
总不能将她也逼得如自己这般,心累成疾,无药可医。
左右……
自己会尽力护着她。
将来寻一门合适的婚事嫁出覃府,也可脱了那个泥潭。
倘或在那之前覃夫人先行发难,楚千凝也自有方法应对,绝不会放任不管。
今生,她绝不会再让身边之人受到伤害!
愣愣的点头,覃凝素尚不能完全领会楚千凝的深意,但既然是她所言,她自然会铭记于心,并不会随意敷衍。
刚要再说些什么,不想有婢女匆忙跑了进来,一见楚千凝就“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盈心发髻微散,面色慌张,“表小姐!还请表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出什么事了?”话虽这般问,但见是盈心在此,楚千凝便心知定是容锦仙有何闪失,当即急的站起身来。
“小姐深夜出游,不想行至檀溪湖边便欲投湖自尽,我与盈袖拼命相阻方才拦下,但此刻小姐心愁难消,还望表小姐前去规劝一番。”
见盈心说得潸然泪下,楚千凝立刻抬脚往外走,行至帐外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须得告知二妹妹让她在此帮衬着,免得被何人察觉走漏了风声。”
“……奴婢去告诉二小姐便是了,您还是速往檀溪湖那去吧。”一听楚千凝还要耽误功夫去找容锦晴,盈心赶紧开口拦下。
脚步微顿,楚千凝几不可察的应了一声。
眼见她步履匆匆的离开,盈心紧皱的眉头随即舒展,眸中忧色不再。
微曲的身子缓缓直起,抬手拂过额前散落的碎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不想才一回身,就见覃凝素目露疑惑的盯着她看,吓得她立刻收敛了神情,头也低了下去,转过身匆匆离去。
越是如此,覃凝素心里越觉得奇怪。
是她想多了吗……
怎地觉得那丫头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呢?
“小姐,夜深了,咱们快回去吧。”覃凝素身边的小丫鬟为她披上斗篷,软语劝道。
“总觉得心里乱得很,也不知千凝姐姐会否遇到什么麻烦……”越想越觉得不安,覃凝素朝自己的帐子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折返回去。
临近楚千凝的帐子,脚步愈慢,犹豫再三她方才撩帘而入。
轻罗见她去而复归,心下不解,“覃姑娘可是有何事吗?”
“方才……”皱了皱眉,覃凝素不确定的对她说,“方才在帐外见到了来求救的那个小丫头,我觉得她神色有异,你不若循着千凝姐姐离开的方向去找找她,这边有我照看。”
倘或有何人来此,想来轻罗一个婢女也是应付不来的。
听覃凝素如此说,轻罗脸色骤变,匆匆丢下一句谢言便跑了出去。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覃凝素不禁叹了口气。
但愿……
一切都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