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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虽只是被那朱徐氏隐晦的一点,但似被戳破心事的朱二爷,老脸一红,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三十年前,凭着多年行商跑买卖的经验,朱家便从苏北迁往此地,与去世的大哥苦心经营不同,这些年朱二爷更是坐吃山空,全凭着家中商号的分红过活。
可打从前年起,这商号的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而在大哥去世后,生意更是一落千丈,那个侄子虽说极为聪颖,十七岁便考上了秀才,可却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这不到一家的功夫,商号关了门不说,且又欠下一屁股的债,就连人也是气急攻心,染了风寒身故了。
在心痛之余,他却又心存一思侥幸,寻思着,大哥这门算是绝了后,那朱家的东西自然不能落到旁人家里,先前之所以要替徐灵芸出头,不过只是合算着朱家大房还有这座宅子以及城中的几间门市,当然,更重要的是租界里的仓库,那才是真正值钱的玩意,不知多少人眼红着那。
或许大哥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对朱二爷来说,他却骨子里佩服大哥,尤其佩服其眼光,就像那租界里的地以及建立那片地上的仓库一般,当年这租界初设的时候,谁能想到现在这地价能翻上几十倍出去?而且还是有价无市——那些洋鬼子,现在可是不再永租给华商了。
这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眼瞧着那姓梁的上门逼起了债,把算盘打到了朱家的老本上,早把朱家大房当成自己家业的朱二爷自然要站出来,保全“朱家”的财产。
可却想不到这徐家的女娃儿年纪虽小,倒是自有主意,不单一口呛住了外人,就连同自家人也给一口堵死了。
当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那怕再是偏房所出,那也有大户人家的底子啊!单就是这心思……可真够细的!
瞧着眼前的徐家小娘子,朱二爷的心里暗自懊恼起自己太过心切了,这徐灵芸可是徐家的小姐,虽说现在徐家大不如过去,可搁几十年前,单是提一声上海的徐家,便是谁也不敢轻视的人物,即便现如今,这徐家没落了,可毕竟根基尚存。
更何况,相比于徐家,祖籍安徽的朱家不过只是个刚来的外来户罢了,也就是前几年做了几年的买卖,在这上海的地界上,到底也还算是个人物,可现在不也是家破了嘛。
而现在徐灵芸话里藏话的一番微点,让朱二爷脸上一阵尴尬,同样也意识到,眼前这侄媳妇虽不过只是徐家偏房出来的小姐,但也绝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惹恼了徐家……到那时候,可真是有些麻烦啊!
正当朱二爷的那份玲珑心思浮动的时候,而正站在一旁的朱宜涛,这位朱家二房的独苗儿,原本还正贪婪地盯视着穿了一身孝服、逾显得娇媚动人的弟媳妇儿,其实,打从当年他那堂弟娶了这媳妇后,他那双眼睛便没少在其身上打量,可也顶多就是打量罢了,但现在却不同,现在那堂弟死了,这朱家大房按道理东西得归二房了,自然的就是这朱徐氏,嗯,想到这,他的心底便是一热,甚至下意识的把其当成了自家的禁锢。
现在朱宜涛一听她这么说,便立即跳出来为其撑起腰来。
“就是,到时候咱定要把这些个忘恩负义之人告上官府!灵芸,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帮你!”
说的是词严义正,话是冠冕堂皇,可那心底的龌龊想法,却又隔着那层肚皮,不为外界所知,但那副龌龊模样,徐灵芸又岂会没看在眼里,那里会给对方机会。
“这倒是不用劳大伯的大驾,大伯与少爷虽是至亲,但公公和二叔,却都早已分家另过了,现在朱家长房虽只余奴家一人,但凡只要奴家有一口气在,这一门便不算绝了,这家务之事,自不能劳外人之手。”
而穿了一身孝服的徐灵芸,甚至连看都没看朱宜涛一眼,反倒只是冷冷回应道。
朱宜涛岂没有听出她讽刺自已,就待他恼羞成怒,正欲破口大骂时,却被他爹一把抓住,原本神色尴尬的朱二爷,这会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是接着儿子说道。
“侄媳妇说的是,自是这个道理……”
他之所以会这般“退让”,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怕惹上徐家,毕竟相比于徐家,朱家在这地方不过就是一没根基的客户罢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需要徐徐图之!
这会他反倒是后悔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了,尤其是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不就是一小寡妇吗?真是……不过,自己这侄媳妇当真确实水灵!还是大哥的有眼光啊!心里这般感叹之余,朱二爷反倒是有些嫉妒起身故的大哥了。
在众人的谈话中,原本看似吊唁实则上门逼债的梁文佐,这会却是变得为难起来,他欲走却无人送客,欲留,这脸皮已经撕破,却又不能。
就在梁文佐左右为难,不知是走是留之际,他蓦地一下瞪大了眼睛,骇然朝着灵堂内的棺材看去,那双眼睛中瞬时露出了惧色,就连双腿也打起飘,发起软来。
那口漆黑木棺尚未钉棺盖,以便供人吊唁,看上最后一眼,在梁文佐的注视中他看到那沉重的棺盖竟然向旁边移动了一下,下一瞬间,几根苍白的手指伸出来搭住了棺材板上。
这诡异的一幕,让自许胆大的梁文佐顿时吓的向后一退,指着棺材手指颤抖道。
“我的老天爷……这……这……”
见了他的举动,众人都向棺材上看去,登时有两个家里的老妈子更是同时惊叫道。
“炸尸啦!”
其中一人一转身便拔腿逃了出去,而另一人却是双腿一软,整个人似团稀泥似的倒了下去,那口吐着白沫,显然是被吓得不醒人事了。
至于那些个原本还在那或是看笑话,或是同情徐灵芸的人们,瞧着眼前这一幕,顿时逃成一团,即便是几个未曾逃跑的,也都是战战兢兢颤退成一团,那里还敢再言语一声。
至于拉着儿子的朱二爷,这会三魂七魄已丢了小一半过去,本就心虚的他,只以为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被侄儿的魂魄瞧着了,一时不甘还了阳来想要收拾自己。若非是儿子搀扶着,人恐怕早都瘫软在地了,反倒是朱宜涛还站在那,面不改色的站着,可实际上他那胯下却已经湿作一团,一瘫水迹顺着脚下流淌时,那嘴里还喃喃着。
“炸、炸尸、尸……”
他想逃,双腿发软却是抬不动,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那棺盖缝下的冒出的手指,那心底的**这会早不知飞散何处了。
同样被吓的面色苍白的徐灵芸,却没有逃,毕竟里边躺着是她的男人,就算是他炸了尸应该也不会伤害自已吧!
莫非他见自已这般受人欺侮,所以才从阴间还了阳?
尽管作为基督徒,可她毕竟生长于中国,自然受到神怪的影响。而在丈夫亡故后经历的这一幕幕,更是让她多少对这“炸尸”充满了希望。
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她小心地移步向前。
恰在这时,棺盖被猛的一下推开了,在棺盖掉落的响声传来时,原本就吓的三魂不在七魄不附的朱二爷尖叫一声,顿时口吐白沫,直接被吓晕了过去,至于原本看似冷静的朱宜涛更是直接瘫作于地,嘴里喃喃着。
“堂弟、堂弟,为兄错了,为兄错了,放过为兄……”
对于周围的丑态徐灵芸自然是浑然不觉,这瞬间的惊变,更是让吓的一声尖叫,连忙用手捂住眼睛。
与旁人的害怕、恐惧不同,尽管她同样害怕,但她虽说紧张兮兮的用手捂着眼,同时却又小心翼翼的张开手指缝,朝着棺材处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