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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三年(癸好三年),冬月二十二,时值冬季。
此时的直隶,尽为风雪所笼罩,苍茫的天底下是一个银白的世界,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大地上的一切,呼呼的北风带着哨音狂舞着。偶尔有几只饥饿的寒鸦嘎——地一声从码头旁边飞过,更给这凄冷的天地间添上几分肃杀之气。
那滹沱河也被冰雪覆盖着,曾经流淌着的河水,这会已经冻结了,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直隶自古皆是如此,到了冬至,无论是大河也好、小河也罢,都会结上一层厚冰。
在那结着厚冰的河边,一个简陋的渡口处,岸上还摆着一条破旧的船,到了冬月,这渡口自然也就没了用处,毕竟河水上了冻,任何地方都能过河去。
在冰冻的河面上,这会尽是一片人嘶马鸣,数以万计的头系红巾、身着黄衣的这兵勇正从浮桥上渡过这条滹沱河。虽说空中飘着风雪,可风雪却无法阻挡这群人的脚步。
河边的一头马上,夏官又副丞相曾立昌颇是得意的看着这渡河的天兵,在过去的三个月里,率领着万五太平军的自襄阳上岸,一路北伐,全是无人可挡,当初离开湖北时的万五之兵已经变成了一支五万人的大军,这一路于河南捻子、勇营纷纷顺附而来,使得这支援军越发的膨胀起来。
“报!”
就在这时,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和传令兵的嘶吼声。待到那背后插着小旗的传令兵策马来到曾立昌的身边,便麻利的跳下马来。
“报丞相,黄指挥已攻下晋州,缴得粮草万石!”
“好!黄益芸这次为我太平军立下了不世之攻!”
听得缴获粮草万石,曾立昌立即大喊一声。
晋州是滹沱河边的小城,能于那个地方缴得这么多粮草,对于这支太平军来说,至少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再也无须为粮食发愁,对于深入直隶腹地的太平军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正是粮食。
“丞相,现在大军已经过了滹沱河,不出五百里,便能抵达静海,以我看大军还是先入晋州修整一番,毕竟接下来还要经一番恶战方可到静海……”
骑在马上跟在曾立昌身边的陈仕保,作为南方人自然不适应北方的严寒,此时对于他来说,只想着能够进到屋子里,坐在炉子前暖和暖和身子,这北方……当真是苦寒之地,真不是人呆的!
可他心底的这个想法,却立即被曾立昌的一句话打的粉碎。
“诸弟兄刚于栾城出来,又岂需要再入晋州?”
摇摇头,曾立昌接着说道。
“出了晋州,往深州,交河,沧州,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清妖,听说那胜保不也是从大名回师了嘛,他沿着运河走,比咱们快,没准现在已经到沧州了,若是咱们直接去静海增援林李两位丞相,没准那胜保就率着清妖在半道上等着咱们!咱们得另外想办法……”
自从三个月前于襄阳领兵北上以来,曾立昌倒是获得一些过去未曾有的经验,就像在得知清妖的钦差大臣胜保率领大军南下阻截他一般,他并没有选择与胜保硬拼,而是直接越过黄河进入了山西,像林李两位丞相一般,从山西攻进了直隶,从而避开了清妖大军,甚至直到现在,那胜保还在他们屁股后面追着。
“丞相的意思是?”
强忍着内心的不满,缩了缩脖子,陈仕保随口问道。
“京城!”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曾立昌吐出了两个字来。
“京城!”
猛的睁大眼睛,陈仕保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丞相,这……京城,这,这……”
这那里是大胆,分明就是妄想,这离京城可还有好几百里那!
“你看,咱们和京城之间现在就隔一个保定,现如今那清妖之兵,都聚以静海,还有就是胜保妖领的那一路清妖,虽说这从晋州到京城尚有八百里之遥,可若是咱们往京城一打,那僧妖势必要把清军从静海撤出来,到时候林李两位丞相之困自然得解,到时,咱们再与两位丞相给他们来的腹背夹攻,那僧妖又岂能活着逃出去……”
曾立昌的说法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可实际上他这会想的却不是解林李二人之围,他想的却是近在咫尺的京城,若是能把京城打下来,那他曾立昌岂不就立下不世之功?
没准到时候,封王亦无不可!虽说天王说着再不封王,可他曾立昌毕竟立下了“灭国”之功!若是说这会还要河南,那他势必不会有这个念头,可现在,他已经打到了直隶,而且还领着五万大军。
“可,这沿途还有清妖,大军冒然深入,若是其沿途阻拦的话,那又如何是好?”
“他们敢吗?”
这一路上,曾立昌算是把清妖摸了个通透,
“对于那清妖来说,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失地之罪,害怕妖头治罪,纵是咱们从保定府下面过去,那里头的清妖也只是盼着咱们赶紧过去,生怕咱们夺城,若不这样……”
沉思片刻,曾立昌眉头一扬,又说道。
“这晋州咱们就不去了,让黄益芸领六……不,一万人马,沿林李两位丞相之路,一路增援过去,如此一来,那清妖得知我军两路进攻之时势必会生出猜疑之心,到时候……”
黄益芸领的那一路不过只是疑兵罢了,有了这一路疑兵的掩护,他曾立昌才能直捣京师!他身边的那几位于河南投奔的书生,在栾城的时候,可是与他秉炉夜谈过,当年李自成就是这般干的,只需要一路偏师便可吸引清妖注意。如此一来他曾立昌自然也就能领兵直捣黄龙了!
天上飘起了雪花。
雪越下越大。骑在马上的陈仕保身上这会都变白了,虽说他的身上穿着一件于顺德抢来的熊皮袄,可却感觉那寒风依然刺骨,虽说缩着脖子,可是那风却依然直灌到身子里,让他浑身冻的瑟抖着。
“老母的,这个天还要往北走……”
嘴里这般骂着,陈仕保瞧着前方,虽说根本就看不到曾立昌,可他的心底却想着,这姓曾的当真是疯了,可你疯便疯了,为何非要拖着别人一起疯。
“丞相,您说曾丞相该不会真的想下京城吧!”
瞧着丞相的脸色,许渭亭这个于安徽为陈仕保留下当典官的书生悄声问道。
“哼哼……”
拍拍身上的雪,陈仕保往前方看了一眼,冷笑道。
“他姓曾的是想当王爷想疯了!”
虽说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头却是暗自生出嫉妒之心来,虽说不知道打下京城能不能当上王爷,可他却知道这样天大的功劳,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头上去,因为是领兵的是他曾立昌!至于他陈仕保不过就是一旁的绿叶罢了!可即便是心中百般的不愿,他亦只能往前走着,毕竟这军令如山,谁让那姓曾的让王爷的位子给蒙了心,若是旁人说个不字,他万一翻脸无情的话,还真没有办法。
领兵在前的曾立昌并不知道后面的陈仕保这会已经是怨声连连,可他瞧着这头上的风雪,作为南方人的他,同样也冻的有些撑不住了,于是便对身旁骑于马上的典官说道/
“梁先生,这雪似乎越来越大了!”
“丞相是不是想说,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再走?毕竟雪也太大了点。”
穿着身皮棉衣的梁佐山一言道破了曾立昌的打算,他本只是个不第秀才,平素甚至连裹腹之食亦是难求,在太平军打下河南县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才会去主动投奔太平军,虽说这些人焚孔庙、烧寺院,可对主动投奔而来的读书人却极是尊重,而在随后一个多月间,梁佐山更是屡屡给以建议,从而让曾立昌一路绕过清妖大军,直捣直隶腹地。现在眼瞧着离那京城只有咫尺之距,他又焉能让其打退堂鼓。
“嘿嘿,梁先生,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嘿嘿一笑,曾立昌又颇是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瞧这天寒地冻的,河南人能受得住,可队伍里的老弟兄却不一定能撑得住啊!”
这才是曾立昌担心的地方,毕竟这队伍还要靠老兄弟撑着,若是没有那些老弟兄,这队伍可就跟着散了。
听他这般一说,梁佐山先是望了望满天乱飞的雪花,然后又看了一下天色,最后长叹口气说:“也好,既然天色已经晚了,那就让弟兄们与此休整休整呀?”
嘴上这般说着,梁佐山又跟着对曾立昌劝说道。
“丞相,现今这旗兵聚集于僧妖、胜妖两人之手,京畿空虚远超你我之想象,若是丞相能抓住机会,夺以京城,擒住那清妖,势必可为我天国立下不世之功,如此一来,封王拜相岂不就在眼前……”
封王或是有可能,至于拜相嘛!那是他梁佐山之愿,只要夺以京城,到时候,你得王,我得相,岂不妙哉!想到这,梁佐山的心底不禁一阵狂热,往着北方时,那双目中更尽是无法掩饰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