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席后。

南宝珠挨着南宝衣坐,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

她又望向矮案上的食物。

她小声:“娇娇,有一说一,宫里的食物瞧着精致,可是都好小份,哪儿能吃饱呀?”

“原也不是冲着吃饱来的。”南宝衣解释,“宫宴嘛,主要是为了陪天子同乐、欣赏歌舞、吹嘘盛世太平之类的。”

南宝珠摸了摸肚子,有点失望。

她和天子又不熟,有什么可同乐的,还不如在家里放炮守岁呢。

两姐妹说话时,宋丞相的千金宋柔过来了。

她打量南宝珠几眼:“这位是宝仪郡主的姐姐吗?果然与郡主一脉同根,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南宝衣笑盈盈的,给宋柔和南宝珠作了介绍。

宋柔又道:“我想与郡主说几句话,郡主可方便?”

与她说话?

南宝衣迟疑。

南宝珠连忙摆手:“娇娇尽管去,二哥在这里,我不怕的。”

南宝衣看了眼喝玉米汁的萧弈,这才放心地随宋柔离开承乐殿。

两人穿过朱漆游廊,来到了一处僻静的临水抱厦。

宫灯如月。

一位年轻男人负手站在抱厦屋檐下,穿一袭明黄团龙锦袍,腰间佩玉,姿容温润谦和,正是楚怀南。

远远瞧见南宝衣过来,他笑道:“小郡主。”

南宝衣惊讶。

原来宋姑娘,是帮太子殿下请她过来的……

宋柔垂着眼帘,神情依旧温和:“宝仪郡主,太子哥哥与你有话要说。抱歉,替他骗了你一回。”

南宝衣不快,却碍着对方是姑娘家脸皮薄,没好意思说她。

宋柔退出很远。

楚怀南走到南宝衣跟前,眼眸坚定:“孤知道,小郡主重新回到萧弈身边,定是有苦衷的。这里四下无人,你可以放心地向孤倾诉。孤,会好好安慰你。”

他伸手去捉南宝衣的手。

南宝衣开始嫌弃他了。

在靖王府的时候,她就说过自己没苦衷。

这人怎么听不明白呀?

她只得避开楚怀南的手,再次强调:“殿下,我只愿意嫁给萧弈一人,我喜欢他,情不自禁地喜欢他。我视殿下为君子,还请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情不自禁地喜欢……

楚怀南眼底划过痛色:“小郡主——”

“臣女告退。”

南宝衣打断他的话,迫不及待地朝他福了福身。

楚怀南正要说话,突然注意到她的尾指娇气翘起。

指尖一点酥红丹蔻,像是刻意地勾挠在他的心上,令他心痒难耐。

她翘起尾指,这是何意?

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楚怀南心中暗喜,认真道:“孤明白的,小郡主是害怕隔墙有耳,因此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萧弈掌控你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恶。小郡主,孤明白你的心意。孤,不会辜负你。过了今夜,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南宝衣:“……”

她复杂地望一眼楚怀南。

太子殿下的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竟然能脑补出这样的大戏!

她自觉说什么都是枉然,干脆利落地拎着裙裾,转身回承乐殿。

积石堆雪,宫灯的光隐隐绰绰。

顾崇山负手站在火树银花下,藏蓝色绣烟波纹官袍在寒风中猎猎翻飞,指尖捻着一串黑檀木珠,静静注视气鼓鼓走来的姑娘。

今夜便是除夕。

过完年,她就该嫁给萧弈。

他看着,狭眸里酝酿出漆黑情绪。

她途径湖岸时,他出声:“南家丫头。”

南宝衣正专心致志地生气呢,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抚着胸口望去。

瞧见是顾崇山,她忍不住怨怼:“九千岁无事可做嘛,为什么躲在这里吓唬人?”

顾崇山捻着珠串。

他借着宫灯的光,认真地凝视她。

南家的小丫头,快要及笄了。

像是含苞欲放的芙蓉花,娇美明艳,肤白唇红,那样秾艳的胭脂色袄裙,也压不下她半分美貌。

他的目光落在南宝衣的双手上。

他也想像萧弈那般,去牵她的手。

冬夜寒冷,她的手如此细白娇嫩,握在掌心,定然是非常温暖的。

他看了两眼,很快不动声色地挪开,淡淡道:“即将开宴,别在宫里乱跑。若是冲撞了圣驾,便是萧弈也护不住你。”

南宝衣:“……”

她又不是莽夫,怎么会冲撞圣驾?

这厮一如既往的说不出好话。

她应了声“哦”,继续往承乐殿走。

顾崇山盯着她的背影,想起她三月间的大婚。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芙蓉金钗。

这是她当初打算谋杀姜贵妃时,他从她手里夺下来的。

他捻了捻金钗,很想问问少女,希望收到怎样的大婚礼物。

“南家丫头——”

他开口。

南宝衣不耐烦地回眸:“九千岁还有什么事?”

她的眼神明亮而冷淡。

顾崇山明白,她是不喜欢他的。

良久,他攥紧了金钗,眼底划过隐忍的暗芒,终究没能问出口。

他难得好心,委婉地提醒道:“你性子鲁莽,今夜离皇上远些,莫要惹他生气。”

今夜,他和萧弈要对付楚怀南。

刀剑无眼,别靠近皇上,就不会轻易受伤。

南宝衣:“……”

她一向自诩是举止有度的名媛淑女,可是在顾崇山眼里,她竟然鲁莽到这个份上了?

她气愤到无话可言,只能咬着唇儿不服气地离开。

顾崇山见她那副河豚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没听懂他的暗语。

这姑娘,是把脑子拿去换了美貌吗?

今宵除夕,承乐殿觥筹交错,君臣极尽欢愉。

编钟声庄严风雅,舞姬们穿着轻纱舞裙,旋转间笑靥如花。

殿中酒香弥漫,笑语声声。

在这样的热闹里,伺候在君侧的顾崇山,慢慢看了眼萧弈。

萧弈把玩着猫眼石戒指,扫视过殿中,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

顾崇山垂眸挽袖,为皇帝斟酒。

下一瞬,酒盏落地,铿然声响——

楚怀南跪坐在矮案后。

听见顾崇山掷杯的信号之后,他笼在宽袖里的双手紧了又紧。

视线掠过朝中众臣,掠过龙椅,掠过萧弈,掠过南宝衣。

只要按照顾崇山的计划行事,今夜过后,南越国将改朝换代,坐在皇位上的不再是他父皇那个糊涂蛋,而是他楚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