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衣疼得精疲力竭,眼角的清泪打湿了枕巾,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低声呢喃着什么。

萧弈哄她睡下,又仔细给她擦拭小脸。

泪水和薄汗染湿了小姑娘的鬓发,那张娇美的脸蛋苍白如纸,叫他怜惜得厉害。

他俯身吻了吻小姑娘的眉心,轻声:“辛苦了……”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帐,转身在铜盆里拧了一把毛巾。

拧着拧着,他抬起眼帘,觉得自己仿佛忘了什么。

稳婆抱着襁褓,在他身后轻咳一声,喜气洋洋道:“恭喜郎君,得了位小千金!母女平安,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萧弈愣了愣,转过身。

他接过稳婆送上来的襁褓,双手却有些颤抖。

襁褓里的小娃娃没有哭,像是睡着了,呼吸又浅又匀净……

稳婆拣着好话说:“瞧瞧这鼻子这眼睛,像极了郎君!郎君和夫人都生的好看,将来小女郎长大,定然也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萧弈认真端详小娃娃。

这就是南娇娇给他生的崽了。

小脸通红皱皱巴巴,脑袋上长着薄薄一层胎毛,一点儿也不好看。

稳婆见他面露嫌弃,笑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好歹是亲骨肉,郎君可不能嫌弃……”

萧弈想起阿弱刚出生时也丑丑的,倒也能明白。

稳婆观察着他的神色,欲言又止:“虽然是个千金,但也是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郎君和夫人都还年轻,将来定然还能有嫡子,郎君可不能因为夫人生了个女孩儿,就轻视她……”

她见惯了深宅大院里的龌龊,唯恐萧弈重男轻女。

萧弈弯唇。

起初觉得小崽子很丑,看久了,倒也十分顺眼。

女孩儿也很好,将来长大了像南娇娇那样美,而他一定不会像南帽帽那样,他会尽己所能地宠爱他和南娇娇的小公主。

他取出一沓银票:“赏钱。”

稳婆惊喜接过,嘴上顿时抹了蜜:“哟,郎君出手真大方,这赏钱,比老婆子大半辈子挣得都要多!起初我便觉得郎君有情有义爱妻如命,果然没有看走眼!小娘子嫁给您,是祖上烧了高香哩!”

萧弈伸手碰了碰小崽子的鼻尖儿,把她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摇篮里。

他望向床帐:“听说女人坐月子辛苦,你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将来还有重赏。”

正说着话,尉迟进来了。

他好奇:“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稳婆笑着贺喜:“母女平安!”

宝衣妹妹生了个小公主……

尉迟点点头,也正儿八经地给了赏银:“好好伺候,月子期间的补品参汤、老母鸡汤一样也不准缺!”

稳婆接过赏银,心里却打着嘀咕。

小娘子的夫君分明是眼前这位容色昳丽的郎君,这尉迟家的小公子,怎么也一副夫君模样……

尉迟叫稳婆退下,自己凑到摇篮前,好奇地打量小宝宝。

他姨娘死了,宝衣妹妹却诞下了新的生命,人世间的一代代繁衍,真是奇妙而庄重。

要是宝衣妹妹将来也能为他生个孩子就好了……

他胡思乱想着,忽然望向萧弈:“你进府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发现。既然已经陪过了宝衣妹妹,那就趁着父亲他们还不知道你在这里,赶紧离开为妙。”

萧弈拿毛巾擦了擦手。

他盯了眼尉迟,忽然掀起薄唇:“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不在,或者我死了,你就能抱得美人归?”

尉迟不语。

“天底下,不止你一个人有这种想法。”萧弈把毛巾扔进铜盆,眉目淡定,“只可惜,南娇娇不爱你们。纵便朕死了,她也会守着朕的牌位,终身为朕守节,你信是不信?”

尉迟望向床帐。

宝衣妹妹昏睡在榻上,尽管平日里娇气又甜软,可他知道诚如萧道衍所言,宝衣妹妹有着多么倔强的性格。

“你得不到她的。”

萧弈哂笑,像是判官下达了最后的判令。

尉迟不服:“你只是比我们更早遇见她,萧道衍,我也是高门世家的公子,我不信我不能与你斗上一斗!”

“如果你所谓的斗上一斗,是耍那些小手段——”

萧弈毫不在意地瞥向窗外。

窗外人影晃动,隐隐传来刀剑铮鸣声。

尉迟府邸的侍卫,已然包围了这座小院。

萧弈走到窗边,伸手卷起一截竹帘。

除了数百名侍卫,尉迟长恭的两个嫡子也来了,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然是打算拿下他向尉迟长恭邀功请赏。

萧弈漫不经心:“如果你所谓的斗上一斗,是暗中向你两位兄长通风报信,让朕与他们厮杀,而你坐收渔翁之利,那么也未免太小看朕了。”

尉迟握紧双拳。

他确实抱着这样的主意。

两位嫡兄往日里没少排挤他,如果能借萧弈的手除去他们,那么他就能当尉迟家族的下一任家主,而萧弈这个情敌也将死在这里,一箭双雕不过如此。

他眉目阴冷:“纵然你猜透了我的算计,可那又如何?你今日已是插翅难飞。”

萧弈讥笑。

他不慌不忙地在案边坐了,随手从针线篓里摸出南宝衣的绣活儿。

小姑娘绣的大概是只豹子,有鼻子有眼睛的,还挺活灵活现。

他欣赏着,淡淡道:“如果朕没有取你兄长的性命呢?那么你的算计,便失败了一半。”

尉迟抿唇,没有做声。

“不如……”萧弈抬眸看他,丹凤眼里藏着志在必得的暗芒,“朕与你做个交易。”

尉迟愣了愣,犹豫:“什,什么交易?”

萧弈微笑:“朕帮你杀了那两个嫡兄,让你登上少主之位,你替朕拿到江左这些年来派往长安的奸细名单。”

“奸细名单……”

尉迟面露迟疑。

显然,他知道有这么一份名单存在。

他很快摇头:“有违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萧弈反唇相讥,“你觊觎朕的女人,就不违君子之道了吗?更何况双方作战本应堂堂正正,派奸细卧底算怎么回事?尉迟北辰,你若为江南之主,咱们堂堂正正地打一仗,堂堂正正地抢夺南娇娇,不好吗?”

尉迟紧紧捏着拳头。

萧道衍不愧是从锦官城厮杀出来的枭雄,行事果然雷厉风行顶天立地!

情敌想要堂堂正正地打一仗,他又怎能使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