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

御医要为萧定昭解开衣衫检查伤口,裴初初不便继续待着,先出了营帐。

龙榻边,御医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见伤口完好,不禁愣住。

再抬眼时,正对上萧定昭似笑非笑的丹凤眼。

他吓了一跳,连忙躬身后退:“陛下……”

萧定昭坐起身,看了眼紧闭的帐门,随意掸了掸衣袖:“知道怎么说吧?”

也是浸淫皇宫多年的人,御医会意,连忙恭敬道:“陛下伤口崩裂十分严重,须得仔细将养照顾。”

萧定昭微微一笑。

裴姐姐想和韩州景私会,他偏要将她拖住。

是夜。

裴初初亲自守在天子营帐,注视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眉心始终紧蹙。

随着夜色渐深,她见萧定昭呼吸平稳绵长,猜测他的伤势应当恢复得很好,才稍稍放了心。

想起白日里丢下韩州景一个人在寺庙,她坐到书案前铺纸研墨,打算给韩州景写一封解释的书信。

无论怎样的关系,都需要花心思去维持。

她如今和韩州景算不得亲密,自然更要多费心思。

把写好的信笺装进信封,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熬不住来袭的困意,伏在书案上沉沉睡了去。

烛花静落。

萧定昭缓缓睁开眼。

他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走到裴初初身边,不着痕迹地拆开信封,扫了眼信笺上的内容。

裴姐姐当真是很在乎韩州景了,不仅对白日里丢下他的事儿道歉,甚至还约他冬猎之后,一起去长安城酒家里吃酒。

萧定昭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他看了眼困顿熟睡的少女,不声不响地把信笺凑到烛火上,烧了个干干净净。

烧完信笺不算,他又亲自提笔,模仿裴初初的字迹,给韩州景写了一封绝交信。

写完,他搁下毛笔,看着信上“公子利欲熏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容色寻常谈吐粗鄙”、“远不如天子俊俏风流才华横溢”这些句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原封不动地将信笺塞进信封。

冬夜寂寂,灯火阑珊。

少年盘膝坐在书案边,凝视裴初初的睡颜良久,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山寺中的场景。

韩州景……

吻了裴姐姐的脸颊。

亲吻,是怎样的滋味?

裴姐姐今日仔细打扮过,桃花粉的罗褥袄裙衬得她人比花娇,俏脸上还有没来得及卸去的残妆,斑驳的嫣红口脂,在深夜里更添几分娇艳诱人。

少年喉结微动。

他盯着裴初初的唇瓣看了很久,忽然认真地板起小脸,慢慢倾身。

他低下头。

温凉的唇,浅尝辄止地碰了碰少女的唇。

似露水拂过花瓣,似烈火烧过春雪……

这一瞬,萧定昭的心脏漏跳数拍,竟道不清其中滋味儿。

他呼吸急促,迅速与裴初初拉开距离,抬手摸了摸下唇,俊俏的面颊浮上别样的红。

他又望向裴初初。

帐中备着熏笼,因为暖如春日的缘故,少女俏脸酡红,褪去了从前的端庄矜持,多了几分娇憨姿态,莫名令他口干舌燥。

还想……

再试一次。

他再度凑近,却听见少女发出一声嘤咛,大约是做了噩梦。

怕惊醒少女,萧定昭又拉开距离。

他想了想,抱来一床薄毯,仔细为裴初初盖在肩上。

少女宽袖曳地,他见她的手帕掉落在地,于是为她捡拾起来。

本欲放在案几上,却又鬼使神差地收进自己的掌中。

重新躺回龙榻,他将那方手帕覆在面颊上。

清幽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是她的味道。

少年情不自禁地眯起丹凤眼。

冬夜漫长,滴漏声声。

那方柔软的手帕,被少年放进锦被之下。

寂静的营帐里,少年发出极轻的、连续不断的喘息。

“裴姐姐呀……”

……

冬猎在三天之后结束。

因为天子受伤的缘故,和镇南王的赌约也无疾而终。

裴初初跟随圣驾回宫,沿途忍不住频频顾盼,却始终没能等到韩州景的回信,更别提当面与她告别。

韩州景……

不喜欢她了吗?

那天在寺庙里,他明明……

裴初初蹙眉,失落地摸了摸被吻过的面颊。

马车车厢宽大华贵。

萧定昭一边浏览奏章,一边明知故问:“裴姐姐怎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营地?”

裴初初低眉敛目:“无事。”

萧定昭从奏章后面抬起头。

目光掠过裴初初嫣红的唇,又迅速挪开,他笑道:“莫非是在想念韩州景?只不过是个书院少公子,身份低微,容貌寻常,裴姐姐这就心动了?未免眼光太低。”

裴初初没说话。

萧定昭出身高贵容色艳绝,自然有看不起韩州景的资本。

可是对她来说,韩州景是最合适的嫁娶人选。

她不愿再被萧定昭嘲讽,淡淡望向窗外:“吾之蜜糖,彼之砒霜。陛下曾说要为臣女赐婚,然而拖了两年,也依旧未曾兑现承诺。人活在世上,总得为将来打算,没有人为我的将来打算,我便自己为自己打算。陛下少嘲讽两句,便是对臣女最大的恩宠。”

萧定昭不悦。

他重重翻开一本奏章,嘀咕:“那不是没遇见好的嘛?过完年裴姐姐也才十九岁,着什么急……”

过完年,他也才十八岁。

他和裴姐姐之间的感情,还需要慢慢培养观察啊。

……

裴初初和萧定昭回宫之后,韩州景悄然出现在裴府后门。

他拎着几盒酥饼,温柔道:“知道敏敏妹妹爱吃他们家的酥饼,特意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为你买了来。”

裴敏敏不悦:“我叫你去勾引裴初初,你却无功而返,你还好意思来找我?”

韩州景实诚道:“原本是把她弄到了手——”

“撒谎!”

“我没有!”韩州景着急,“你叫我把她弄到手,再狠狠抛弃,好叫她成为长安城的笑柄,我一直都在照做。那天在寺庙里,我亲她时她都不反抗,跟块木头似的!我十分确定,她对我动了心。却不知怎的,回营地之后她突然就给我写了一封绝交信,不信你看。”

他取出信笺交给裴敏敏。

晚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