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蒋小壮还是要一如既往的上学去的,只是,今儿个他出门之前,却是一走三回头的,朝着秦宜看了许多眼,那模样就好像生怕了他突然消失了似的。
珍娘瞧着她三哥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也是又心疼又有些好笑,就今儿个一大早,她还没起来呢,就隐隐的听到蒋小壮跟着秦宜学武的动静了。
出于好奇,她也就从床上爬起来,朝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学武第一天,这师徒两个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态度,一个是热情高涨,另一个则是一贯的冷淡无言。
今日份的练武内容,也没别的花样,就是两条腿上绑着沙袋蹲马步,一直蹲了一个时辰,据说这样的练法得持续一个月。
珍娘心里虽然也知道,秦宜这样的教法是挑不出啥毛病来,至少没有哪个真的学武的人,是一上来就教武功招式啥的,总得先练练那基本功。
只是,她今儿个瞧着蒋小壮蹲马步,蹲的那两条腿不住的打着颤的可怜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三哥打小虽然是在泥潭子里面滚大的,但是,因为他在三兄弟里面年纪最小,又脑子机灵会躲懒,就算是在老院子那边下地干活的时候,他也总是能抢到最轻松的活计来干。
因而,还真没吃过什么大苦,后来,去念了书之后,因为课业紧张的因素,更加连重活什么的都不怎么有机会干了,如今却偏偏为了学武要吃这样的苦头。
珍娘瞅着他那咬牙苦练还又乐在其中的模样,也只能暗自叹一声气,就随他去了,而且她一点也不怀疑蒋小壮是那三分钟的热情坚持不下去,就冲她三哥那固执的脾气,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只不过,珍娘看着他那踉跄走出门的背影,却是有绝对的理由怀疑,她三哥今儿个要在学堂里面打瞌睡。
“小梅,我们也走吧。”
送走了蒋小壮,珍娘稍微收拾了一下,也要出门了,她今儿个的事情也不少,首当重要的就是要先把厨娘的事情给解决了,还得去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早前,珍娘没来之前,蒋小壮给家里去信说是什么都准备妥了,她还真以为啥事都不用自己过来张罗了,哪想到今儿个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连一碟子下粥的小菜都找不出来。
情急无奈之下,银莲嫂子只能从他们自家平常下饭的咸菜团子里面,捞了点咸菜丝出来。
更别说油盐酱醋米面那些,她三哥是一点也没想到去置办。
“秦大哥,我出门去了。”珍娘出门之前,就先过来跟秦宜打了声招呼。
这人还是那一贯的冷僻的性子,从早上到现在,珍娘也就在他吃饭的时候,见着张嘴了,别的时候,就跟那嘴上粘了胶似的,一句话也没有。
包括在给蒋小壮教学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就冷冷的坐在一旁看着,时间一到,就嗯一声转脸走人。
“秦大哥,有什么缺的东西,就告诉我,我一并给你置办回来。”
珍娘礼貌性的问了一句,原本也没想到那人会应她。
却没想,秦宜沉默了片刻之后,却是张口说道,“经过药铺的时候,带两瓶活血化瘀的药酒回来。”
药酒?
“你受伤了吗?”珍娘起先没反应过来,赶紧关切的问道。
不过,秦宜压根就没理他,酷酷的转个身便走了,珍娘看着他那脚步生风的样子,也不像是哪里伤着了的。
突然,脑子里一闪,就抓住了那活血化瘀的字眼,不禁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呵,这人也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冷漠的啊,原来又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主。
看来,今儿个这拜师的事情,又多添了两成指望啊。
珍娘心情还算是不错的出了门,说实话,走在这院里,她还挺不习惯的,三进的院子,他们暂且都是住在最后面的院子里的,一道门过了一道门的,也不知道出了几个门了,才算是到了一个侧门外面。
“你们这院子原来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珍娘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问了句。
昨儿个晚上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也没来得及细看,倒是这时候一路上走着看着的,珍娘也不得不感叹,这院子着实是不错的,尤其那一花一木的都是花了心思的。
一路上走过来,那随处可见的花圃里,月季,芍药,海棠花开的到处都是的,还有一条鹅卵石小径道上,专门整了个小小的木架子长廊,开的全都是紫藤花,长长弯弯的绕起来,跟花海一样的,还挺漂亮的。
除此之外,珍娘看到,他们住的后院那院子里,还有两排排的溜溜的大水缸呢,每个缸里都养着几株盛开的莲花。
想来也知道,这院子的原主人,十有八九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所以,珍娘就忍不住探听了一番,主要是她心里也是有个疑问,这么好的一个院子,怎么就只花了那点银子就置办上了呢?
“回小姐的话,这院子原来的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奴婢一家子也是后来才被买过来,看守打理这院子的。”小梅如实的回答了说道。
“不过,奴婢好像听说,这院子原本是个富商住的,后来似乎是生意失败了,又欠了许多的货款啥的,便把这院子给抵出去了。”
珍娘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反正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院子不会是跟关少裕那家伙有什么关系吧。
之前听她三哥说,这院子就是在关少裕的帮助下,置办下来的,而且置办的相当的迅速,这会子又听小梅这么说道,珍娘不想这么怀疑都难。
“这院子多长时间没住人了?你有没有见过这院子后来的主人啊?”珍娘开口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没见过。奴婢一家子进来也才几个月的时间,所以,什么也不清楚。反正,带我们进来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人,当时也只说了,要我们好好的打理了这院子,千万不能荒废了。说是,这主家是打算找个机会好好的脱手的。”小梅言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越发的狐疑了,既是打算好好的脱手的,怎么偏偏到了他们这手上,就卖的这么低的价钱了,心里隐隐的生出了一份猜测来。
如此想着,珍娘就打算找个机会,好好的问一下关少裕,要是事情真如她所想的话,那这样一份大人情,她肯定是要好好的思量一下的。
俩人到了侧门外的时候,小梅她哥哥平安已经套好了马车,就等着珍娘出发了。
珍娘上车之前不由得看了平安一眼,这孩子长得瘦不拉几的,个头也矮,那细胳膊细腿的,比姑娘家还要秀气,本来她是安排了他跟着蒋小壮身边的。
不过,被她三哥给嫌弃了,今儿个早上出门的时候,平安还想跟着蒋小壮一道去上学的。
“去去去,就你这样式的,就别跟着我去添乱了。要真碰上个有事的时候,我还得顾着你嘞。”蒋小壮毫不留情的就鄙视了。
弄得这小子,到了这会子,还一脸郁闷的样子呢。
珍娘想到那会子那个画面,也是忍不住想笑,因而上车之后,也是笑着跟小梅打趣了两句,“以后让你哥每顿饭多吃两碗吧,不然就他这个头,将来也不好找媳妇啊。”
她这话虽是玩笑,倒也是实话,在乡下男的长得不结实的,肯定是要被受鄙视的,娶媳妇的时候,也一准的没人愿意来结亲。
“回小姐的话,奴婢的哥哥天生就是那点饭量,吃什么都没胃口,一顿饭都吃不上半碗,再叫他吃就要吐。奴婢的娘常说,他是小时候家里太穷了,没吃的,把肚子给饿坏了。”小梅苦着个脸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脸上便生出了几分思量,然后说道,“没事,他这年纪还小,找郎中好好的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也不是不能恢复的。”
她倒是真有些可惜了,这平安长得也是一副挺俊的相貌,唇红齿白的,要是再长得壮实一点,那就好了。
只是她这样说了,小梅却没有接话。
珍娘看了她眼里的几分为难之样,倒是恍然明白了,这年头看病吃药也是件难事啊,就平安这样的病症,在一般人家压根就不会当成个病来看,也没那个精力和银子来调理。
“给他每天熬点山药小米粥的吃吃看吧。”珍娘想了一下,就说道。
山药和小米都是养胃的好东西,而且这方子也不费事,比去看郎中吃药要省银子的多。
小梅倒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方子,因此也不确定这管不管用的,不过,对上珍娘的眼神,她也没敢说出什么质疑的话来。
珍娘看着她那模样,也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后来当小梅发现,她哥吃了这方子,真的有效用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人还是心里真的感激这小姐的。
从宅子里出来的第一站,一行人就是去了那牙侩行,珍娘是跟着小梅兄妹两进去的,相对来说,他两对这地儿比珍娘熟悉,也没花多少工夫,珍娘就买了一个婆子出来。
第一次去干这种人口的买卖,珍娘还是心里比较忐忑的,尤其是看着那牙侩将那一个个的人口,就当牲畜一样的拉出来,排在那里,让她去挑选的时候,珍娘还是忍不住心里酸了一下。
不过,看小梅那兄妹俩的反应,倒是比她来的平静的许多,甚至在珍娘面露了几分不自在的时候,小梅还在旁边劝了一句,“小姐,他们都巴不得能被挑走呢,有个主家要,总比窝在这个地儿强多了。”
他们一家子都是从这个地儿出去的,做牙侩的买他们不就是为了挣钱的吗?要是刚进来的时候还好,还能有个好脸色瞧着,一天三顿的,也能落到一个饽饽啃了,不过,要是留久了一直没人要的话,那牙侩可不会有那好心一直养着你。
一天就只给一个粗面窝头,那都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小梅也不理解珍娘那眼里的不落忍,从何而来的。
珍娘听她那么一说,倒是心里放松了一些,在那人堆子里面挑了个手脚干净,长得也还算平头正脸的妇人,叫瓜婶的带走了。
这人也就三十岁出头的年岁,珍娘问了她两句,听说是丈夫死了之后,因为没儿没女的,所以在夫家站不住脚,被她婆婆给卖了的。
珍娘就听不得这些凄惨的身世,后头压根就没再问,免得给自己心里找不舒服,刚才挑中了她,也是因为,听牙侩介绍说,她之前是跟着自己的丈夫在乡下做流水席的,所以这灶上的工夫还可以。
或许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压抑,所以,珍娘在后面采买东西的时候,有那么几分故意放纵自己的感觉,一袋子的钱带出来的,反正都被她花了个干净。
尤其是在布庄的时候,珍娘想着好像大户人家都有,给家里的下人发放换季的衣裳的惯例,便也跟着做了。
正好她三哥今年的夏装也还没做新的,珍娘便一道也给挑了两匹绸布,打算给蒋小壮做两身新衣裳。
去的还是关家的铺子,里头的掌柜的那些,也是认识珍娘的,所以,原先还不打算收钱的。
这倒不是珍娘故意想要来占便宜啥的,只是,这省城的街面上,十之六七成的都是关家的店面。
她就算是想避,也避不了,就这一条街上,统共就两家大的布庄,还有一家听说是林家的。
这要是换了之前,珍娘或许还会进去试试,不过,从昨儿个那一场之后,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把银子送到姓林的口袋里赚呢。
想到这个,珍娘也不禁想起了关少裕,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毕竟,昨儿个闹的那一出,他不受任何影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就冲着关家跟林家的这门亲事,这会子想必也有的他闹心的了。
事实也正是如她所想,此时的关家,关少裕正埋着头受着他父亲的连番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