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柔儿,柔儿.......”珍娘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梦里竟全部都是沈氏那样泪流满面的呼唤着这个名字的画面。
珍娘很想大声的告诉她,自己不是那劳什子的什么柔儿,她是蒋蕙珍,二沟村蒲氏的闺女珍娘,可是对上面前那妇人肝肠寸断的伤心的模样,珍娘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连在梦中,她那一颗纠结的心,都是揪的酸酸的疼。
“你醒了?”夏霆毅一双眸子沉沉的看着她,方才这小妮子也不知是做什么噩梦了,眉毛拧的紧紧的,一副很是痛苦的样子。
他忍不住躺下去,将珍娘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做噩梦了么?不怕不怕啊,有本将军在,什么妖魔鬼祟的通通都不敢靠近。”
男人富有磁性的话音,似乎是安抚了珍娘的情绪,她难得的这么安安静静的靠在了他的怀里没有动弹。
方才梦里出现的那些画面,却是忍不住的闪现在脑子里,搅得她一阵的头疼,这一刻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薄荷叶的香气,才会觉着舒服一些。
“你会想念你的父母吗?”屋子里静谧安然的这样一个时刻,珍娘忽然开口问了他一个这样的问题。
据她所知,夏霆毅是年幼就丧父失母了,而且珍娘曾听蒲老爷子说过,他父亲虽然是战死沙场的,但是他母亲却是为了殉情而死的。
据说那时候夏霆毅还尚在年幼不足周岁之时,他母亲就独自抛下他为了丈夫殉情去了。
珍娘其实挺不能理解的,怎么作为一个母亲竟然会忍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独自的抛在这世界上,让他孤独的成长呢。
就好像她与沈氏之间,当珍娘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她似乎最想逃避的并不是别得,而是,珍娘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自己是被人抛弃过的那个事实。
珍娘记得,当她第一次见到沈氏的时候,那份无缘故的好感,所以,她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故事,更不想在了解了所谓的因由之后,心里没法原谅那个给过她好感的妇人。
夏霆毅眉头一紧,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小妮子今儿个是有些不对劲的,“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离家久了,想念你娘了?”
珍娘愣怔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嗯。”
“等再过一阵,我把手头上的事情了结了,到时候我陪你一道回家里去,正好与你娘提亲去。”夏霆毅就笑着说了一句。
珍娘这一次却没有跟平常一样的,笑骂他一句不正经,只是靠在他的怀里,又问了一遍说道,“我听我外祖父说过,你从小是由你祖父抚养长大的。那你幼时的时候,看着别人有爹娘疼爱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曾经怨过?”
夏霆毅眼里生了几分疑惑,他总觉着这丫头今儿个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就追着他问了这些问题。
“生死都由天命,在我儿时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人世间了,那我又为何要怨怪他们呢?”夏霆毅虽然心生着古怪,但还是开口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其实,对于他来说,因为自幼就没有过父母的概念,所以,他很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虽然儿时的时候,也曾经看着那些堂兄弟们在爹娘的身边撒娇打赖,不过,他好像也没有真正多少羡慕过。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所以,也就不会去奢望那些没有的东西。
珍娘见他说的那么坦然和平静,却是说道,“我听说你母亲是为了追随你父亲才会——”
“那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选择,在丈夫和子女之间,她选择了生死追随自己的夫君,我又有何好怨的呢?佛都说,人有七情六欲,这世间自是不止母子之情这一种,像我母亲那样的最后选择了夫妻之情的,也不止她独独一个。”夏霆毅语气平静的说道。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怪她狠心抛下你吗?若是她没有追随你父亲而去的话,至少你的生命里还能有个母爱。”珍娘看着他说道。
夏霆毅狐疑的眼神盯在了这小丫头脸上,“今儿个怎生这般的奇怪,与我讨论起这事来了。”
“十月胎恩重,她既把我带到这世间上,我对她就只有感恩,没有什么怨恨的。
至于别人所拥有的那劳什子的父爱和母爱,我不曾拥有过,所以也无来的羡慕。我祖父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人只需要把握住自己得到的或者是拥有的,无需去瞻望那些子虚有的东西。”
珍娘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不过还是认真的将他的话听完了,难道真的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才会对待同一件事情的态度如此的不一样。
她从没想过,原来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心胸是那么的坦荡和开怀,他竟然没有一点点的怨恨。
夏霆毅静静的看着这小妮子沉默的陷入自己的深思的样子,他眼神沉了沉,这丫头心里指定是装了什么事了。
无缘无故的来问他父母的事情?还扯些什么怨不怨的话?难不成是蒲氏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了?
这也不大可能啊,夏霆毅想着蒲氏对珍娘的那份看重和在意,不远千里的追到边关去找寻自己闺女的下落,母女两个在他的面前,也总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感觉。
今儿个中午的时候,还听这小丫头说起她娘对她的疼爱之心呢,为了让她吃到一口家里的小菜,特意叫她二哥送了过来。
只是,这丫头前一阵还是好端端的,也只今儿个才开始显出几分不正常的神色来的,夏霆毅仔细算算,也就是她二哥过来了一趟,才变成这般样子的。
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问了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难不成是你爹那边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了?”
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夏霆毅就找蒋大壮把他们家的底细都打听遍了,所以,他也知道,这丫头的祖父母那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连带着她父亲偶尔也会犯个糊涂,做下一些混账事,惹得蒲氏母女俩生气。
因而,他才会这般开口问道,不然,别的他也猜测不到。
“没有。”珍娘却是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今儿个是挺让人疑心的,不过,这一会她也心累的很,不想找什么胡乱的借口去搪塞掩饰什么了。
夏霆毅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这会子并不想说,因而也没逼她,只是笑着宠溺的说道,“我去打盆水进来给你擦把脸,看你这一脑门子的汗淌的,都快成了一只小花猫了。”
话落,就起来过去那脸盆架子边上,拧了湿毛巾过来,给珍娘细细的擦了把脸。
珍娘这也察觉到自己方才一场梦做的,已经汗湿了整个的衣裳,便开口说道,“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要起来换身衣裳了。”
珍娘想到自己这汗湿湿的模样,刚才还跟某人搂着抱着的,那岂不是把那些汗渍都抹到他身上去了,抬头一看,果然就见这男人胸前一片深色的印记,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夏霆毅将她那忸怩的小模样看在眼里,却是嘴角忍不住勾起满满的笑意来,“好,今日我不出去,只稍会儿秦宜可能要过来找我回禀一些事情,你要是觉着无聊的话就过来找我。”
珍娘垂着眼皮子,也不敢看他,就胡乱的点了头应着,“知道了,你赶紧出去吧。”
话落,就感觉自己的面前光线一暗,夏霆毅的吻已经轻轻的落了上来。
“娘子不管是如何样貌,为夫都觉着甚为好看。”
魅惑人的缠绵的嗓音,珍娘却是一下子脸颊通红了起来。
等到目送着那个身影走了出去,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从床上站了起来,到外面喊了小梅进来,帮她打了水打算洗个澡先。
喊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她的回应,只能跑到她屋里去寻了人。
果然,这丫头正躲在屋里赶功课呢。
“你是不是夜里又躲懒了?”珍娘就笑着说了她一句。
这丫头近来白天常常都见不着人影,今儿个也就中午摆饭的那会,珍娘瞧见了一下。
珍娘倒是知道,前两日小梅她娘给她布置了些针线功课,只是原本都是叫她夜里做的,偏偏这丫头晚上没人督着的时候总是偷懒,只能白天卯着劲的赶活儿了。
这也亏得珍娘自己就是个懒散,不爱给丫头上规矩的主儿,所以她才行动上显得这么随意,也不像旁的丫鬟那样规矩紧紧的。
见到珍娘问她,小梅也不打赖,点了头承认道,“晚上的光线那么暗,奴婢本来就不善做针线,哪里做得成啊。”
珍娘见她那一脸苦恼的样子,随手拿起她手上的活计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说道,“这是绣的个啥玩意?老母鸡么?”
“小姐,奴婢绣的是鸳鸯。您这都是什么眼力劲啊?”小梅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
珍娘却是拿着那一块红绸子的布,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瞧出这上头绣的那两只脚的玩意是鸳鸯来着。
“小梅,你这也忒有才了吧。能把鸳鸯绣成这个样子,你自个瞅瞅这尖尖的嘴巴,不是鸡是什么?”珍娘继续打击了说道。
小梅见她如此的贬损自己的作品,当即夺了过来,有些气鼓鼓的样子,说道,“小姐,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珍娘见她真的像是生气了,这才改了话口说道,“好嘛好嘛,其实绣的还不错了,反正鸡鸭是一家,好歹你也没绣的像只狗啊猫的。”
小梅依旧嘟着个嘴,不理她。
珍娘只得接着哄了她说道,“我觉着你才学了绣活几天啊,能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换了是我,还没得绣成你这样嘞。”
如此,这小丫头才算是脸色回转了几分,看着珍娘问道,“真的么?小姐,你也觉着奴婢绣的挺好了是吧,那奴婢的娘怎么还是不满意呢?”
珍娘听她这疑惑的语气,心里忍不住喷笑,就你这绣的四不像的手艺,你娘能满意了才怪哪。
只是,这会子她也不想再说那些话来惹毛这小丫头了,便笑着说道,“其实,你才学多久的针线啊,你娘就让你绣这复杂的东西了?顶多就让你先绣个花啊草啊的,那才是应该的。”
话落,就听小梅一本正经的摇着头说道,“奴婢也是这么跟娘说的,只不过奴婢的娘说了,就奴婢这手笨的速度,就算是再学上三年也不定能学成这绣活的手艺,干脆就让奴婢先练习绣好这鸳鸯算了,旁的回头再说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指着身边的一堆布头子,有些苦恼的说道,“就这些枕面子,鞋面子,包袱皮什的,统统都要绣上鸳鸯才算是作数,而且必须在五天之内做完,否则奴婢又得挨训了。”
“为何?”珍娘不禁疑惑的问道,“你娘怎么会给你布置这么奇怪的功课来着?”
不料,那丫头却是一脸怨念的小眼神看着她说道,“还不是因为小姐你!”
“因为我?”珍娘就越发的奇怪了,这事怎么还跟她扯上什么关系了?
“奴婢的娘说了,小姐你眼看着就要及笄了,这成亲嫁人那都是眼跟前的事了,所以,奴婢旁的可以稍等等再学,不过这鸳鸯却是必须要在小姐说亲之前学会的。不然将来小姐您的嫁妆怎么办?”小梅开口说道。
“那些枕头被面啥的,哪一样上面不要绣鸳鸯的,要是奴婢连这个都不会,那将来小姐出门子的时候,肯定就不带着奴婢了。”
珍娘眨了眨眼,顿时就不说话了,实在是对小梅她娘的那一番良苦用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先前珍娘也听银莲婶子不止一两次的,用那份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过,“这女娃家家的,哪有像她那样啥啥都不会的?做饭做饭不行,针线针线不成。还越发的随着年纪,变得越来越好吃懒怠了起来,如此下去,哪还得了。就算是小姐您容得下她,将来她嫁了人去,那夫家也势必不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