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指挥受伤一事,连郭绍也听说了,但不是大臣上奏,他从皇城司王忠口里听说的。
郭绍实行兵制革新的初衷,是用几个衙门监督、分散武将的权力;但负责训练、带兵作战的决策仍旧是武将……这也是他要想要以火器、骑兵战术为核心,进行军事组织改变的设想。
但现在看来,制衡难免就有争斗,想所有人都懂事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郭绍依旧忙活着将革新进行下去。现在他正主持军队重新整编……原有二司(殿前司、侍卫马步司)四军;现在取消了二司之后,将统编为三军。
所有禁军骑兵统编虎贲军。禁军步兵、骑马步兵、内河水军为控鹤军,陆军分左右二厢(只是建制,厢一级没有机构);控鹤军另有内河水师,原侍卫马步司的水军人马。
另有一军,是“蛟龙军”,目前拥有两个港、三艘海船。分别是江宁港和登州港,人马只有三只海船,编为蛟龙军第一舰队,韩通挂名第一舰队都指挥使,不过现在他没管实事,人太少没啥好管的,多领一份俸禄。
虎贲军军旗依旧用老虎刺绣图案;控鹤军军旗是一只鸟,主大旗都是红色;蛟龙军军旗是龙,黄色打底……三军中,地上跑的野兽,天上飞的飞禽,水里游的水怪,都有了。
郭绍成日在前殿忙活,后宫倒是没什么事,愿意离开的都走了,主要是万福宫那些人。
……春天的阳光很好,贤妃李月姬与她宫里的矜持在外面散步,在一道走廊上一边享受阳光,一边观赏春暖花开的宫廷美景。
她身上颜色鲜艳的罗裙,与树上的花朵相映成辉,十分秀丽。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宦官嘀咕道:“瞧她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来了!”
李月姬抬头看去,便见一个高个丰腴的女子带着一众宦官大摇大摆地迎面走来,那女子的眼睛几乎是望着天的,神态果然非常张扬,再加上身边弯着腰走路的宦官,姿态反差十分明显,让那女子看起来十分强势。
“她是谁?”李月姬皱眉问。
身边的人小声道:“京娘。”
李月姬又问:“什么身份?”
“没什么身份,连个嫔都不是,在内侍省管事,很有点权,不过身份算起来也就属于宫妇宫女一类。”
一个宦官却小声提醒道:“官家很宠信她的。”
李月姬一听眉头皱得很深,她在夏州是郡主,平素都是别人让着她。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已算忍耐了,但还没到对一个做奴的人忍让的份上!
两拨人越来越近,李月姬挺直身子,径直往前走。
“哟,李贤妃。”京娘倒是主动招呼,不过那口气哪是见礼,不说把自己摆在了平等的地位,听起来好像还略高似的。
李月姬冷笑着看着她,心道:难道还要我一个皇妃给你让路?
京娘站了一下,明白了李月姬的意思,便挥了一下手:“给李贤妃让路……”
李月姬见她的举止神态,心里已是憋着一口气。自己什么身份地位的人,谁都能欺负上来?本来只想忍让一下安生些,但人见你好欺负就会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了!
不料这时,让在一边的京娘又冷冷道:“有些人好吃好喝的什么也不做,还闲得慌出来瞎晃悠占道。”
李月姬顿时气得快吐血了,铁青着脸指着京娘道:“我去哪,碍着你的事啦?”
京娘掩嘴笑道:“话都说不清楚,还想和人吵架……哟!你还想动手?可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李月姬一阵眩晕,手都哆嗦了,嘴上又想不出该怎么回敬,她以前本来就不常说汉话,只能算还会。她气道:“岂有此理!连党项人也有贵贱尊卑,反倒中原皇宫没有了?你以下犯上,来人……”
“谁敢?”京娘回顾左右,她的个子本来就比普通女子不止高半个头,气质又强势,气势顿时压得连李月姬这边的一众人都静悄悄的埋着头。
李月姬回头道:“你们这些人?你,刚才不是说她和皇后似的?”
京娘看向那宦官:“你是好日子过腻了?”
宦官“扑通”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李月姬愕然回顾左右,顿时觉得只有一个在面对这个悍妇,怒道:“这皇宫难道竟是这个奴婢做主?”
京娘冷冷道:“你说谁是奴婢?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哩,你就是朝政国策的一件物什,你瞧不起我,以为我瞧得起你?”
李月姬指着她,想了想道:“咱们到皇后跟前说,就不信这么大的皇朝连点规矩都没有!”
京娘却露出了笑容:“行的,悉听尊便。”
李月姬转身就走!这宫里很多地方她还不熟,但皇后住的滋德殿,三天最少要去一次问好,她走得很熟。
一个宦官追上去小声道:“那京娘不好对付,听说连官家的圣旨都敢违抗!官家让她去侍寝,她断然拒绝说不是嫔妃、没道理侍寝,官家没怪罪,却说给她封一个嫔妃不完了……”
李月姬皱眉道:“皇帝为何如此宠信她?”
宦官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难道是因她的奶_大?”
李月姬脸上微微一红,骂道:“刚才你干嘛去了?”
宦官一脸委屈道:“娘娘可得宽恕咱们,您和她作对没事,奴婢们一不小心就被整了,还没地儿伸冤!这种事,得您拿出气势来,然后奴婢们才有胆子,别人打狗是看主人的……大伙儿谁不想看娘娘得势?咱们服侍娘娘,出去也腰板也直一些,平素用度也能好得多。”
一众人来到了符二妹那里。符二妹正在教皇子认一二三,听到李贤妃来了,便叫奶娘把孩儿抱走,在正殿上入座,叫李月姬把委屈说出来。
这时张氏和杜氏也来了,问皇后安好,于是几个女子也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符二妹不住安慰李月姬:“我从没把李贤妃当外人,平素待你如何?”
李月姬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皇后倒是待我好,可一个奴婢欺负我,您得为我做主……”
张氏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提醒道:“皇后娘娘,若不能阻止李贤妃要求您出面,便只能为她出头了,把京娘叫来。”
符二妹觉得张氏是从前朝过来,对这种事经验丰富,便言听计从,说道:“去把京娘叫来问问罢。”
她旁边一个在屋子里还带着帷帽遮着脸的女子应声出去派人了。
不多时,便见京娘被带进来了。京娘见到符二妹,一脸淡定的微笑,微微屈身道:“拜见皇后。”
符二妹道:“京娘坐下说话罢。”
一旁的张氏顿时翻了个白眼。京娘道:“谢皇后赐坐。”
符二妹故作语重心长:“李贤妃说你欺负她,都在宫里,大伙儿就不能和睦一些么?”
京娘道:“皇后可别听她一面之词,我什么地方欺负她了?”
符二妹又看向李贤妃。
李月姬愤愤道:“你见面毫无礼数,出言不逊,还恐_吓我的侍从!”
京娘道:“陛下让我领内侍省的腰牌,就要管那些宦官,你管不好奴婢让他们在后面说三道四,我就得替你管!”
京娘冷冷道:“倒是李贤妃,你作为官家拿大笔聘礼买回来的嫔妃,抗旨不侍寝,还曾致使官家受伤,官家在自己家,安危亦不能保障!官家仁厚,也不愿与妇人一般见识,可皇后乃后宫之主,却应管教这些妃子。”
李月姬怒道:“你竟敢指责皇后?”
京娘道:“我何时指责皇后?官家的安危一向由我经手,我提醒皇后一句何错之有?”
李月姬脸都憋红了,情绪失控道:“你不也抗旨?好意思自己打自己!”
“行了行了!”符二妹看起来有些心烦,转头看向张氏。
张氏一直看着面前的局面,见符二妹有询问之色,便想出主意……皇后多次想征询自己的意思,她不仅争取到了说话的份,让皇后在心里有点依赖,也是大有裨益。
不料这时杜氏侧头悄悄耳语道:“京娘能去前朝,常出入官家身边,一句话说不定就有不同。咱们现在的身份,还是低头做人好。”
张氏以为然,便默默不语。
符二妹有点不知所措。
李月姬见状忙道:“皇后乃后宫之主,规矩如何,宫人是不是该对身份高的人不敬,您得做主!”
符二妹道:“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今后你们都恪守礼数便是。”
李月姬气道:“京娘这样身份的人敢对皇妃不敬,那大伙儿不敬皇后,也无事?”
符二妹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再看周围的宫妇,对京娘倒有些敬畏,反倒不怎么关心自己的意思了。以前人们对她倒是尊敬客气,现在居然当面逼迫自己?
符二妹也有点生气,但要她处罚这两个人,见她们生得白净,要是打一顿也于心不忍。她回想起大姐在宫里时,也几乎没有怎么打人,待人还算宽厚。
她脱口道:“你们实在不服我的意思,便告诉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