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庐山。
日照峰三号别墅。
宋子文在树荫下漫步而行,望着远山苍翠,不由感叹道:“庐山真是个清凉世界,与武汉、南京的酷热截然不同。”
张谋之跟在宋子文身边,略微躬着身体说:“宋部长,为尊母建造别墅之事,本人斗胆表一点意见。庐山虽然清凉幽静,但气候潮湿,加上尊母年事又高,选建地址需特别注意。”
“造别墅你是专家,继续说下去。”宋子文道。
张谋之说道:“庐山很大,别墅需建在通风条件好的地方,相对没那么潮湿。而且还得离公路近,下山才方便,万一尊母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快看医生。但也不能离公路太近,因为老人需要安静。”
宋子文赞赏道:“你考虑得很周到,不愧是庐山、九江的第一建筑师。”
“第一不敢当,只是房子造得多,有些不足称道的经验而已。”张谋之谦虚说。
宋子文笑道:“为我母亲建造别墅之事,就拜托张先生了。时候不早,我先行告辞,不然还没下山就要天黑。”
“宋部长何必着急?”张谋之挽留道,“我已经让佣人准备好了晚宴,还望宋部长赏脸。”
宋子文摆手说:“吃饭就不必了,我下山还有事。”
“一点家常便饭而已,宋部长不必过滤,”张谋之拼命挽留,“而且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就算回去也已天黑。不如宋部长就在寒舍歇息,有什么要事,明日可直接前往。”
宋子文犹豫数秒,终于笑道:“既然张先生盛情款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张谋之闻言大喜,带路说:“宋部长,咱们先到客厅稍坐,我让小女下楼陪你一会儿。”
宋子文略微点头,对此并不在意。他是五月份来江西的,名为避暑,其实是陪李宗仁来见朱培德。
朱培德今年4月当上江西省政府主席,兼任第五路军总指挥。此人名义上尊奉武汉政府,实则保持独立,对派系斗争持观望态度。
李宗仁从政治立场加以劝说,收效甚微,但有宋子文在就不一样了。宋子文答应帮朱培德“筹措军费”,终于得到朱培德认可,后者于五月底开始“清共”。
朱培德的“清共”方式跟冯玉祥差不多,将我党人员“欢送出境”,并没有大加杀戮。
帮校长搞定江西事务后,宋子文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以给老母建别墅的名义逗留庐山。他在等待时机左右逢源,让宁汉两府都来拉拢他,手握着江浙财团的巨款心不慌啊。
二人来到客厅,张谋之让佣人奉茶,恭敬道:“宋部长请稍等片刻。”
“请便。”宋子文微笑说。
张谋之快步来到女儿书房,责怪道:“乐怡,你怎么还愣着?快下去陪宋部长聊聊天。”
“一个当官的,跟他有什么好聊?”张乐怡知道父亲在打什么主意。
张谋之劝道:“傻女儿,宋部长年轻英俊又未娶妻,而且还是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这样的青年俊才上哪儿找去?你千万别错过机会啊!”
张乐怡冷笑道:“说得那么好听,你是为了攀附权贵吧?”
“攀附权贵有什么不好?”张谋之说,“我又没随便找个老头子让你嫁了,而是千挑万选才给你物色到好夫婿。只要你嫁给宋部长,你的生活幸福,对爹爹的事业也有好处。如此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要去你去,我才不嫁。”张乐怡没好脸色道。
“你还想着那个周赫煊?”张谋之生气道,“你也不打听打听,那个周赫煊在上海都在做什么。他靠卖肚兜财啊,名声早就臭了!”
张乐怡气急而笑:“卖肚兜财,总比你卖女儿财更高尚。”
“你……”张谋之痛心疾,“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一点也不省心。”
张乐怡也不想跟父亲闹得太僵,她说:“我可以陪那个宋部长聊聊,但结婚之事以后再议。”
“好好好,都依你,”张谋之连忙催促,“你快点吧,宋部长等很久了。”
父女俩很快下楼,张乐怡的母亲已经在招待了,跟宋子文不咸不淡地聊着。
张谋之笑容满面地走过去,介绍道:“宋部长,这是小女乐怡。她虽没有留过洋,但也是教会学校毕业,英文很熟练。你们年轻人应该有共同话题。”
“宋部长好。”张乐怡点头微笑。
宋子文在看到张乐怡的瞬间,眼神明显呆滞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说:“你好,你好。不要叫我宋部长,太见外了,叫我……”
宋子文突然语塞,叫“子文”显得太唐突,叫“哥哥”显得太亲近,他的英文名又是方言音译,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好。
有戏!
张谋之见宋子文已经语无伦次了,连忙跟妻子打眼色。张夫人立即会意,笑道:“宋部长,你跟乐怡先聊,我去准备晚餐。”
“好,你忙去吧。”宋子文随口道。
张谋之也借故离开,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
气氛有点尴尬,张乐怡从茶几上捡了块糖果说:“宋部长,请吃糖。”
“好,”宋子文剥开糖扔进嘴里,说道,“称职务太见外了,你还是叫我宋大哥吧。”
张乐怡抿嘴一笑:“你比我父亲也小不了几岁,不如我叫你unnetbsp; “呵呵,也好。”宋子文尴尬道。
同样的称呼,历史上张乐怡这么叫是为亲近,现在这么叫则是疏远。都已经叫“叔叔”了,自然暗示两人辈分不同,年龄差距过大。
当天晚上,张家的宴会气氛热烈,宋子文高兴之下喝得有些醉意,拉着张谋之说了不少“秘闻”。到第二天,宋子文也顾不上他的要事了,在张谋之的挽留下,顺势就答应下来,连续在张家住了三日。
张乐怡每天的工作,就是陪这位宋部长聊天。在烦躁之余,她觉得继续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假装非常高兴的样子,把父母全都给骗了。
终于等到宋子文下山,张乐怡带着几百元私房钱,对父亲说:“爸,我要去找unc1e玩,你派人开车送我呗。”
“好好好,我这就叫司机。”张谋之老怀大慰。
张乐怡带着些小兴奋上路,进城之后对司机说:“我要去买点女儿家的东西,你就在这里等我。”
司机自然应诺,老老实实守在那里。张乐怡却钻进脂粉店里,悄悄从后门溜走,叫了辆黄包车直奔车站,乘着火车前往武汉。
从江西至天津,最方便的路程是走京汉线。但那边在打仗,顶多能抵达郑州,于是张乐怡从武汉顺江而下,选择去上海坐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