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能让种建中碰瓷?
他不碰别人已经不错了。
在之前还是和颜悦色的李逵,一下子仿佛变了张脸似的,根本就不给种建中机会。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就离开了衙门。他想要让种建中去秦凤路,主要是对付河湟之地的青塘人,种建中足够了。真要是对付不了,绝对愧对他名将的名头。
可种建中却想要拉着自己一起去?
如今的李逵已经瞧大不上青塘了,就这么几个部落,还见天窝里斗,能有多大的威胁?这样的对手也配让李逵出手?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种建中怔怔地看着李逵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心说:原来你也不想去!
当然,种建中也觉得李逵很奇怪。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但他认为这应该是进士学霸们的情趣,他这样的学渣这辈子恐怕都理解不了。至于说李逵唱的曲子,大宋还真没有。《空城计》出现的比较晚,李逵也就来来回回的会这么两句。
其实他也想唱:“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可这样会被人误会成很不正经。
至于这个时代的戏曲并不是说没有,还挺多,但不符合他的风格,有点像是后世的花鼓戏,但唱词基本上都是才子佳人的桥段,他唱那段都不合适。说他是才子吧?看着不太像。说他是佳人吧,这得眼瞎成什么样?
蛊惑种建中不成,李逵决定缓一缓。
之后的日子,李逵时不时视察一下延安府的新产业,炼油行业。一片欣欣向荣的红火,所到之处,李逵总能听到对他赞不绝口的溢美之词。
反而为延安府做了很多事的种建中却在百姓心目中的口碑很差,因为他总是摊派徭役,修城墙,修瓮城,修堡寨,劳累且不说,还得破财,一点安生日子都不给的狗官。
啥都没干,整日游手好闲的李逵,却成了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
这都是命。
种建中擦干了忍辱负重的眼泪,再次下达了挖护城河的命令,引起一片民怨。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春天,天气渐渐的转热了。
秦凤路的战争随着春天的到来,也渐渐的进入了尾声。只要在边境的士兵和将领们都知道,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草原上的动物们……别以为春播对于农民来说是一年之中的头等大事,对于草原牧民来说,熬过了冬天的牛羊需要春天的新鲜青草增加营养,母羊和母牛都要挂上崽。春天,同样是牧民们最为重要的季节。
站在通往秦州的永宁城面前,他轻叹了一声:“该回去了!”
可是这声轻叹,更多的不是因为失败,而是不敢。说好了兄弟之邦,为何西夏不帮忙?
使臣已经发出去三波了,可是西夏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这让阿里骨大王心里很慌,他又被盟友背叛了。
青塘人和党项人世代是死仇,可这一切在神宗皇帝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变故。青塘大王唃厮啰生前,大宋和青塘一直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大宋在秦州等地设立榷场,用大宋手里的铁和茶叶,换取青塘人的战马。每年战马的贸易量都在两万匹以上。
这样的规模,其实已经足够大宋和西夏战争的需要,根本就不用什么保马法之类的手段。同时只要大宋攻打西夏,青塘王也会派兵帮忙攻打西夏,双方合作一度亲密无间。
可变法派都不这么想,他们不仅仅对想法激进,行动更是激进。恨不得一下子弄出来几十万的战马,好一举荡平西夏境内,永绝后患。
唃厮啰死后,他的子孙谁也不服谁,都想当大王,开始内讧战乱。当时王安石觉得这是个机会。只要获取了青塘人的战马,大宋的战马将永远也不会缺。
王韶极力宣扬收服河湟之地的重要性,坚持游说开战,并上《平戎三策》。
于是,打吧!
这一打,大宋和青塘一百多年的交情给打没了。青塘自然不是大宋的对手,接连退出了河湟之地。按理说,打下来的土地,需要长期的怀柔和施政,从经济、文教、耕种等各项手段并用,才能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成为真正的大宋疆域。可大宋的制度不能让王韶这样的封疆大吏一直在秦凤路待着,深怕王韶做大之后,变成尾大不掉之势。王韶入京之后不久,河湟之地的情况急转直下。
一方面有政策的原因,更多的是强权派的撤离之后,留下了一个不怎么设防的河湟之地。
之后神宗皇帝驾崩,新君登基,太后摄政。
大宋已经无力去关心距离东京城两千里外的河湟之地,被赶走的青塘人又来了。占据了青塘之后,他们彻底断绝了与大宋的战马交易,同时和西夏结盟。从此之后,大宋在西北的情况就越来越差了。
即便青塘和大宋敌对了,对大宋造成的麻烦也并不大。
至少对大宋来说确实如此,青塘的几次进攻,都被秦凤路给挡住了。挡住的原因很简单,兵力比西夏少,武器比西夏差,甚至连士兵都不能和西夏比。这样的十万人马,会是大宋的威胁吗?
之后的十年里,大宋也无暇顾及河湟之地。主要是西夏的进攻实在太频繁了,而且一场史无前例的永乐城大败之后,摄政的宣仁太后对西夏有着莫大的恐惧,深怕步儿子神宗的后尘。她是个女人,只想帮驾崩的丈夫、儿子守住大宋的基业,然后等到孙子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将大宋交给孙子。
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活着的最后两年里,原本乖巧的赵煦,却开始叛逆起来。
这源于宣仁太后没有让赵煦处理朝政,即便是发表意见也不被采纳。这让虽然年幼,但已经快成年的赵煦非常惶恐和愤怒。惶恐,是因为他竟然是傀儡。愤怒的原因更简单,你们竟敢不把皇帝当皇帝。
如果说这次战争爆发的原因,是蔡京骗了青塘人的话。
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和大宋的大败,让青塘王阿里骨紧张了起来。西夏要是顶不住大宋,只占据河湟之地的青塘早晚要死在大宋的手里。已经被霸占过一次了,他对大宋的恐惧难以克制。
他想要通过展现青塘的实力,让西夏振作起来。
同时,如果西夏聪明的话,这时候反击,因该收复被大宋占领的几个城池并不难。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厢情愿了。
西夏并不是没有做过打算,即便之前刚刚和大宋签订了盟约。撕毁盟约也不是不可以,大宋做过,西夏也做过。别看签订盟约的时候都很隆重,其实双方都没当回事。大宋说到做到,给岁币,开放边境贸易。这是西夏一直在争取的条件。但这次的盟约,对西夏来说是耻辱。因为西夏一下子失去了韦州、龙州、洪州、还有银州四座城池。
却只得到本来就应该得到的岁币和榷场。
这样的买卖,说什么都是亏了。
李秉乾虽说是新君,但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主持了他登基以来的最大一次朝会,商讨如何应对这次机会。当然,他说是机会,其实自己已经认定了是坑。
米擒光,花刺礳等大臣也相继表示,自己的军队只要不面对李逵,胜负可期。
至于为何这么说,主要是李逵在西夏军队中的名气太响了,甚至士兵只要知道对面的是李逵,就腿肚子打颤。
这样的军心,怎么可能去和大宋征战?
至于青塘吐蕃,反正关系也一般。西夏最多损失一些外在的收入。可青塘能给西夏的商品,西夏都不稀罕。可是西夏去要将本国冶炼的为数不多的铁贩卖给青塘人。这笔买卖,做不做对西夏的意义并不大。李秉乾更倾向于西夏西进。
甭管最后是否会放弃河套之地,至少不能让国都距离大宋这么近了。
要不然,常年征战,西夏只会越来越弱小,真到了连青塘人都可以欺负他们的时候,李秉乾不敢想象,党项人是否还有生存之地。
等到青塘王最后一次派遣的使臣消息,李秉乾彻底将此事忘记。
死道友,还是死贫道,这个选择他还是不难下的。
西安州,童贯接到了青塘退兵的消息。他终于可以安心好好睡一觉了,整整三个月的守城,对他来说绝对是煎熬。
为了协防,他不得不将军队布置在和德顺军遥相呼应的西安州。放弃了原本打算死守的兰州。这样的仗,连他这个不怎么会打仗的宦官都觉得憋屈,更不要说秦凤路的禁军将领们了。一切的怒火都指向了始作俑者蔡京。
一封封愤怒的奏章发往了京城。
即便是忌惮于蔡京兄弟蔡卞的童贯也不甘人后,也接连给皇帝上了秘折。可惜,蔡京是什么人,他来秦凤路之前,可是户部尚书。是章惇的钱袋子,玩弄手段敛财的本事,朝堂无人能及。做账,他是专业的。自从学会了李逵的借贷记账法,更是把账本做的天衣无缝。账目查找不出问题,贬谪自然说不过去。
再说了,朝廷本来就有意收服河湟之地,只不过让蔡京顺手将收服河湟之地的日程提前了。
蔡京被调走了,河东路,河北两路,还有西北就不用想了。至于京城也回不去,蔡京太危险,这个人要是去了京城,对于保守派来说,太不利了。多半也会去地方上,做一路的转运使之类的官。
但秦凤路的烂摊子需要有人收拾。
这个人很快就被找到了,章惇的死对头安焘。
章惇不是没有想过别人,比如说苏辙。可惜老谋深算的苏辙不上当,他根本就不会打仗。唯一的一次统领大军的机会,是护送神宗皇帝的棺椁下葬。还立功了,这让人哪儿说理去?经历过才知道打仗是如何的凶险,被西夏猛攻的那段日子,他整宿整宿的难以入睡。一闭眼,就会做稀奇古怪的梦。比如说,万一破城了,他用麻绳上吊好,还是用白绫?
安焘没办法,谁让他和李清臣同气连枝和章惇不对付?
而且安焘也没有理由退缩,毕竟他是枢密院的二把手。他要说不会不打仗,有点说不过去,硬着头皮也要上。要是让章惇找到了由头,从枢密院调走,然后在六部里弄个闲散的尚书,他后悔都来不及。被皇帝任命的那一刻,安焘很慌。
但慌乱之中,还算有点清醒。
他给皇帝提出了几个要求:“陛下,臣要有在西北的开府权。”
这个权力对他来说并不过分,堂堂同知枢密老爷,朝堂排名前五的高官,出征之日向皇帝要点特权也完全说得过去。
赵煦想都没想,大手一挥:“准了!”
“臣要调动西北六路任何官员武将之权。”
安焘还是头铁,这个要求对大宋的皇帝来说有点过分。但赵煦还是决定信任安焘,点头道:“准了!”
也许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安焘觉得自己提要求,皇帝就给,于是继续提要求:“让童贯离开秦凤路,他一个宦官做监军,像什么话,岂不是让蛮夷小觑我大宋无人?”
这个要求皇帝赵煦说什么也不敢答应,要是连监军都没有,这支大军还是效忠大宋皇帝的军队吗?再说了,他根本就不信安焘镇压不住童贯。别看童贯受宠,但安焘岂是童贯能够管的住的人?他的官威,就足够压的童贯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而童贯却因为被安焘看不顺眼,但是对皇帝很重要。要是连童贯都被赶回来,那么谁给他打小报告?
这个要求,皇帝是说什么也不敢答应的。
其实,安焘也不是一定要童贯离开秦凤路。大军出征,设立监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了童贯,会有张贯,李贯,根本就拦不住。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试探皇帝的底线。
回到了枢密院,安焘和李清臣这对盟友开始为难起来。禁军选择那支人马为好,西北的禁军抽调一万,然后中原抽调一万。这倒是不难。难的是,主将选择。
安焘抬起眼皮问李清臣:“李逵会不会答应?”
“你让他做武将,他肯定翻脸。”
李清臣想都没想,当即熄灭了安焘的心思。
不过他也帮着筹谋划策,捋着胡子道:“但是你让他做文官,他大概不会拒绝。给他个知州吧,他说不定一高兴,带兵就冲出去了……”
“太草率了吧?”
安焘觉得盟友李清臣在害他,让文官带兵,在大宋并不少见。可是文官想要降伏一支上万人的禁军,恐怕不容易。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恐怕真不成。
李清臣笑道:“厚卿兄,你忘了,飞廉军主力不是在秦凤路吗?”
安焘这才反应过来,阴险地笑道:“夺了童贯的兵权?”
“没错。”李清臣冷笑道:“卑贱的宦官,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带兵打仗,效仿李宪,此事在你我手里绝不能开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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