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江渚之上”的小楼,是游鹤洲最豪奢的一座酒楼。
萧廷琛领着苏酒来到江渚之上的顶楼,这里高达十几丈,可俯瞰整座江水的景致,就连远处的青城也能看得分明。
苏酒下意识望了眼颜鸩率兵埋伏的谷口。
还好,山谷遮住了视线,从这里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妹妹在看什么?”萧廷琛笑问。
“没什么……”
苏酒别扭地转过头,不肯给他好脸色。
萧廷琛打了个响指,婢女立即鱼贯而入,恭敬地把各色菜肴珍馐摆上宽大案几,最后还上了一只红泥火炉,烫着本地精酿的美酒。
萧廷琛把苏酒带到桌边,“全是妹妹爱吃的菜,妹妹可欢喜?”
苏酒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满目珍馐,她却半点胃口都没有。
她拿起小盏喝了口温酒,沉声道:“酒也喝了,燃燃在哪里?”
“啧,这就叫喝了酒?妹妹也太敷衍我了。”萧廷琛不紧不慢地夹了只大螃蟹,“现在并非吃蟹的季节,这些肥蟹都是从别处运来的,我给妹妹剥蟹肉吃。”
苏酒没吭声。
萧廷琛一边剥蟹,一边用余光打量苏酒。
当初年少,小姑娘才刚到金陵城不久,压根儿没吃过螃蟹那等稀罕物。
在花柔柔的店铺里聚餐时,小姑娘想吃螃蟹又不会吃,最后还是他亲自给她剥的蟹。
如今时过境迁,他再次为她剥蟹,不知可能唤起她的记忆?
苏酒闷着头,静静看萧廷琛剥蟹。
鹿儿眼始终平静,没有出现半点涟漪。
萧廷琛剥完螃蟹,沉默地把碟子推到少女面前。
他注视着少女慢吞吞吃蟹,桃花眼漆黑晦暗。
她的记忆似乎消失的彻彻底底……
苏酒吃完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你盯着我做什么?”
萧廷琛笑笑,挪到她身边坐了。
他捏着少女的面颊,突然俯首吻下。
苏酒猛然睁大双眼!
她挣扎着去推萧廷琛,可因为气力弱小根本挣不开他的桎梏!
她毫不犹豫地咬破他的唇,铁锈般的血腥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漫,令人心惊胆战。
苏酒捂住小嘴,鹿眼猩红,戒备地盯着萧廷琛。
萧廷琛抬手擦了擦血。
血液染红了他的唇,他看起来更加邪佞妖孽。
他缓缓抬眸,嗓音讥讽:“过往的八年你嫁我为妻,我曾无数次吻过你……如今我再吻你,你却什么都记不起来。苏酒,是不是彼时你有多爱我,现在就有多恨我?”
“我告诉过你,我中了诛情蛊,除非饮掉下蛊之人的心头血,否则无法恢复记忆!萧廷琛,你做这些都是徒劳的!”
苏酒已不愿意再与他纠缠,“把燃燃还给我!”
萧廷琛没搭理她。
他走到花窗边,摘下腰间挂着的烟管,漫不经心地点燃。
苏酒皱眉。
她不喜欢男人抽烟。
她起身,正要自己去找燃燃,余光却注意到那根烟管。
紫檀木描金材质,只有小指粗细,烟头精致浮雕完美,尤其是那一圈圆圆的细碎花纹……
苏酒愣住。
她下意识捂住腿部,她记得那里有个烟头烫出来的印记……
印记上的花纹,与萧廷琛的烟管花纹如出一辙!
还有一个模糊的盗字,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而萧廷琛的面颊上也有个盗字……
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牵引,牵引着她来到这个男人身边。
苏酒心里清楚,值得她亲手在肌肤上刻出这个男人的印记,她从前与萧廷琛之间绝对发生过刻骨铭心之事!
可关键是刻字有什么用,她还是忘记了发生过什么呀!
她头疼地捂住眉心。
不知道该夸自己聪明,还是该骂自己蠢笨。
萧廷琛的俊脸掩映在一笼笼薄青色烟雾里。
桃花眼睨向少女,她神情忽喜忽悲,发羊癫疯似的。
他没好气,“我可以把燃燃还给你,唯一的条件,是你乖乖回到我身边,依旧做我的皇后。”
“不可能。”
苏酒果断拒绝。
鹿眼坚定,她正色道:“无论我从前是否爱过你,但我以为的爱情,不该是用交易维系的。即便非得做一个交易,也该是光明磊落的那种,而不是如你这般卑劣下作。”
“我卑劣下作?!”
萧廷琛怒极反笑。
这世上谁都可以骂他卑劣,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酒,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男人牢牢握住苏酒的细腕。
他霸道地把她抵在窗畔,捏住她的小脸迫使她仰头看他,“你以为我今天请你赴宴,当真只是赴宴?苏酒,我把你骗出青城,就是为了把你禁锢在我身边!苏酒,就算我卑劣下作,我也是你亲自挑选的男人!燃燃在我手里,不想他吃苦就乖乖跟我走!”
“疯子!”
苏酒啐了他一口。
萧廷琛挑眉,“你招惹我这个疯子,你又是什么?!”
他不顾苏酒的反抗,正要带她离开江渚之上,刚迈出几步就觉头晕目眩。
他皱了皱眉,盯向苏酒。
少女轻而易举就挣开了他。
她退后几步,在一把花梨木圈椅上坐了,神色冷淡,“饭菜中被下了蛊毒,功夫越高之人,中毒越深。萧廷琛,你以为我又当真只是单纯赴宴?”
萧廷琛靠在窗边。
桃花眼盯紧了少女。
她穿胭脂红的立领袄裙,肤如凝脂,举止间端雅雍容。
她眉眼清媚温婉,可鹿眼中却杀机暗伏。
他知道,她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江风吹拂着他额角的碎发,他歪了歪头,桃花眼噙起浅浅笑意,“蛊毒又如何,我偏不把那狗崽子还给你,你奈我何?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
苏酒正端着茶盏轻呷。
闻言,眉心狠狠一跳。
她厌恶地盯向萧廷琛,“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痞气的人?!两国相战,你不光明正大在战场上击败我们,偏偏要做出偷孩子这种事!萧廷琛,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
“不错,卑劣下作,就是我的为君之道!”
男人不怒反笑,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苏酒气急,手中茶盏跌地,碎裂成无数细薄瓷片。
她捡起其中最锋利的一片,冲到萧廷琛面前,瓷片尖端毫不留情地抵上男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