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临到要死了,竟然是苏酒照顾他(1 / 1)

少女的鹿眼泛出凉意。

容徵俯首,指尖拂拭过她的眼角,嗓音透出几分愉悦笑意,“苏妹妹这是什么表情?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权力的倾轧从不留情。历史如此,你我不过是浩瀚长河里的几粒尘埃,时也命也,所作所为,不过是为那九州江山添上几分自己的色彩罢了。”

苏酒仰头盯着他。

男人白衣胜雪,眼睛里藏着阅尽千帆后的沧桑。

他沉稳,端雅。

在被萧廷琛屡次打落云端以后,默默蛰伏在泥沼之中,悄然发展自己的势力,暗暗等待机会一击必杀,直上青云!

这样的男人,心性极好。

他逼宫成功,并非偶然。

苏酒退后两步,“送我去见皇上。”

她断定容徵不会弑君。

一则容家扶持的皇子还跟随容太后在云台山寺庙修行,容徵弑君之后无人继位,天下人都不会服他。

二则老皇帝不死,容徵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掌控大齐朝堂。

容徵笑了笑,亲自带她去元啸居住的乾和宫。

乾和宫的侍卫宫女所剩不多,因为局势紧张而人人自危,气氛格外压抑阴沉。

容徵待在寝宫外没进去。

苏酒独自踏进宫殿,浓浓药香扑面而来。

她望向龙榻上的中年男人,他容色憔悴苍老,眉宇间隐隐有青黑之色,与当年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

结合药香里的几味诡异药材,她判断出元啸恐怕中了慢性毒药。

她安静地立在龙榻旁。

世上风险最大的行当,大约就是当皇帝吧?

可偏偏仍旧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想登上那个位置,就连萧廷琛都在权力的倾轧中迷了心、乱了智……

少女无言轻叹,上前替元啸掖了掖被褥。

元啸惊醒,瞧见是苏酒,眼底神色复杂。

他挣扎坐起,苏酒在他背后垫了个明黄缎面金丝团花纹靠枕,又捧来一盏茶。

元啸喝了两口茶,忍不住又望向苏酒。

少女穿梨花白的襦裙,鸦青长发挽成随云髻,簪着几枚琉璃珠钗,瞧着干干净净、娇嫩明艳。

他慢慢收回视线,眼底神色越发不对味。

临到要死了,竟然是苏酒照顾他……

他仍旧记得一个多月以前,他是如何在御书房威胁这个女孩儿的。

苏酒把他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淡淡道:“你不必多想,我照顾你,仅仅只是因为你是大齐国的皇帝。你活着,大齐尚能安定,你死了,大齐怕是要风雨飘摇。”

“呵……”元啸低笑几声,“仅仅是因为如此?除了大齐皇帝,朕还是怀瑾的父亲。你照顾我,就没有他的原因?”

“与他无关。”苏酒一字一顿,“仅仅只因为我是大齐的子民,而你是大齐皇帝。”

元啸默然。

苏酒低声提醒道:“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很不正常。在民女看来,恐怕是中了慢性毒药,不如请御医前来诊治。民女认识太医院的一位御医,医术极好。”

元啸不置可否。

指尖轻轻拂拭过杯盏,他眼睫低垂,瞧不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苏酒皱眉,“皇上?!”

“不必了……”元啸笑容淡漠,“从喝她的第一碗药开始,朕就知道药里添了东西。只是……朕如何舍得拒绝她?二十二年离别之苦,朕尝够了。当年欠下的血债,也该还了。”

苏酒对二十多年前的那段历史还很陌生。

她只知道,元啸似乎对薛程程格外钟爱。

钟爱到可以为了她去死。

殿外响起了环佩伶仃之音。

“她来了……”元啸老眸中浮现出一抹期待和欢喜,想起什么,朝苏酒招招手,“你过来。”

苏酒犹豫上前。

她在元啸的示意下俯首,听见了他的几句低语。

从容不迫,字字句句全是在为萧廷琛打算。

苏酒脸色有些发白。

她望着咳嗽不止的元啸。

他如今毫无帝王模样,只是一个慈蔼可亲的老父亲。

而他为萧廷琛留了那么多后手,似乎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薛程程挑开珠帘,缓步而来。

她手捧漆木托盘,白玉小碗里的黑色药汁散发出诡异味道。

“皇上,”她无视苏酒,笑吟吟在榻边坐下,“臣妾来为您送药了。”

纤纤玉手舀起一勺药,她含笑送到元啸唇畔。

元啸凝着她,毫不迟疑地喝下了她的药。

苏酒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明知那药有毒,却仍旧一勺又一勺地吃。

那双桃花眼刻满沧桑,还有沉淀了二十多年的深情……

喝完药,薛程程本欲离开,元啸忽然握住她的手。

他满脸不舍,“程程……陪陪朕。”

薛程程望着他。

元啸笑容痴缠,“当初年少,原以为挣得天下,就能挣得你的人你的心,殊不知你爱的根本不是权与力,而是元徽那个人。

“我费尽心思拉拢长安世家权贵,终于在二十二年前逼宫。我弑兄弑父,诛灭不服从我的家族,终于一手掌控了我想要的权势。

“我以为自己成了天下的帝王,江山也好美人也罢,都由我予取予求。可当时年少,沉浸在天大的得偿所愿里,没料到获得王座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古时皇帝自称‘寡人’,直到我在中秋和除夕时再无人可以共饮美酒,直到我祭拜父皇和皇兄时满心愧疚,直到我面对后宫佳丽三千仍旧觉得孤独,我才真正明白,所谓的‘寡人’,究竟是什么……”

元啸声音低哑。

苏酒看见他的桃花眼渐渐湿润,似有老泪纵横。

而薛程程原本面庞上挂着的笑容早已消散,只余下彻骨的清冷与厌恶。

“如今我甘愿死在程程手中,程程是否能原谅我当年的无知与冲动?”元啸紧紧握着薛程程的手,眼底满是对救赎的渴望。

身为帝王,他本该保养得比同龄人更加年轻。

可正如苏酒初见时就发现的那般,元啸的眉眼总是有些憔悴,眼下还蔓延着青黑。

如今想来,必定是这些年来太过愧疚,以至夜不能寐的缘故。

为了所谓的皇位,亲手诛杀父兄,当真值得吗?

元啸在生命垂危之际,仍旧渴望一声原谅,哪怕要为此付出性命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薛程程注定要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