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跨立在马上,巍然不动。
在前方,刚刚投降的万余东胡人拿起了兵器,和匈奴展开了血战。
骑兵的对撞,是战争的艺术,是暴力的美学。在这样的战争方式里,没有投机取巧,有的只有生与死的碰撞。
落马即死,这即是骑兵交锋默认的潜规则,不管是谁落马,己方和敌方的士卒都会毫不留情的驱使着战马,践踏过去。
扶苏凝神望着眼前的一幕,万余东胡人此时虽然战斗意志比匈奴人强悍不少,可是,不论是装备,还是作战的方式,二者之间相差并不多。
故而,此刻不过是勉强保持均势而已,随着时间的推迟,扶苏如果不命令秦军参加战斗,东胡人必败无疑。
在扶苏身旁,英布问道:“公子,我军何时出击?”
“不急,再等等。”扶苏望着前方的对碰,眉头微皱,现在还不到让秦军出击的时候。
让东胡领军出击,一方面是为了验证投降过来东胡人的忠诚,而另一方面,便是让东胡人迟滞匈奴人进攻的锋芒,为秦军争取些许宝贵的休息时间,同时,亦是为了消耗东胡人的数量。
与其让秦军上去与匈奴人死拼,折损秦军的将士,不如让东胡人来当这个炮灰。
这样的决定,在扶苏这里,连考虑都不需要考虑。
头曼望着阵中和自己拼杀的东胡人,不禁气的咬牙切齿,这才多久,这些投降的东胡人居然就选择了反戈一击?
预想中与秦军的碰撞并未实现,反倒因为这支东胡骑兵的加入,使得战事越发变的扑朔迷离。
要知道此时还有一支秦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头曼根本不敢将匈奴全部力量投入绞杀东胡骑兵之中。
本以为这一次能重创秦军,可如今,能全须全尾的回去都不太可能了!
即便这个时候匈奴想要退出,也要问一问秦军答不答应了!
巴休烈同样看到眼前战况的严峻,这可以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乌龙。两支同为草原部族的胡人骑兵互相交战,而秦军却是在一旁看戏。
“撑犁孤涂,让奴才领一支骑兵剿灭这股东胡人吧!”
头曼望着巴休烈,眼中颇有些不情愿,可是,头曼亦是知道,眼下唯有巴休烈值得依赖。
望着战事越发焦灼,头曼略微思考,便道:“巴休烈,领三千人,将这些软弱的东胡人头给拧下来。”
“伟大的撑犁孤涂,如您所愿!”巴休烈说完,旋即领着三千人朝东胡骑兵的方向运动过去。
骨奢看着周围源源不断的匈奴人,眼中尽是疯狂之色,口中不断叫道:“杀光他们,杀光这些卑贱的匈奴人!”
而狐尔则是比骨奢冷静的多,望着四周越来越少的东胡骑兵,狐尔心中焦急,若是照着趋势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万余人便会损失殆尽。
狐尔看向扶苏所在的方向,心中不断询问何时秦军才会参战?他知道自己见到的那位贵族一定会让秦军进入战场,区别是让东胡骑兵损失到何种程度,才会进入战场。
…………
扶苏亦是察觉到了匈奴骑兵的动向,抚摸着手中的剑柄,沉声道:“吹军号,号令全军!”
他感觉到时机快要到了!
“呜……呜……”号角声自秦军大阵中响起,无数原地休息的士卒当听到号角之时,立即站起身来,跟随着带领他们的军官跨上了战马。
“蒙拓,你随我率五千人去支援东胡人。”这个时候,扶苏还不想让东胡这支骑兵完全损失殆尽,起码这些活下来的人还有利用价值。
秦军,需要吸纳一部分胡人,因为在骑术上,胡人终究比秦人领先太多,他们能在马上解决吃喝拉撒睡等等问题,可以说就是生长在马背之上。
秦军需要学习胡人的骑术,只有取长补短,秦军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战力!
“诺。”蒙拓已然对扶苏的命令绝对遵从。
“蒙阖,领一万五千人,从侧面进攻。策应我和蒙拓。”
“英布,率新军绕后。”
寥寥几句,扶苏已然将命令全盘布置下去。
扶苏拔出腰间利剑,道:“剿灭匈奴,杀!”
蒙拓已然带着五千人跟着扶苏朝着匈奴杀去,五千秦军将背后的长剑抽出。
这样的长剑乃是秦国独有,长有一米二,而一般的剑,能有八十公分,便已是极为难得!
如此长剑,赋予秦军比一般的骑兵更强的杀伤力和破坏力。
巴休烈望着五千秦军冲过来,眼中满是愤恨之色,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足以将这支东胡军队彻底歼灭,可是,这支秦军出现在战场上,意味着不可能了。
骨奢和狐尔见到秦军破开匈奴阵营,心中更是振奋,士气大振,更是疯狂屠戮匈奴的骑兵。
头曼看到秦军已然全军出动,知道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不管他愿不愿意,秦军已然全军出动,他所能选择的只能是应战。
匈奴军阵前方,萨满祭司手中捧着器皿,不断将器皿中的圣水洒向骑在马上的匈奴骑兵。
“去吧!”萨满祭司眼中满怀虔诚,开始对这些奴隶进行洗脑,道:“天神会保佑你们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会让你们充满神力,只要你们虔诚的向天神祈祷,勇敢的作战,秦人的弓弩射不中你们,秦人的刀剑伤不了你们。”
“你们在战场上足够的勇敢,即便是奴隶,死后也有机会受到天神的感召,进入神圣的国度,那里,有匈奴的先祖,天神会洗涤你们的灵魂,会让无数神女来侍奉你们,你们会有无穷无尽的食物,将永远无忧无虑生活在这样的神国。”
“真的么?”无数匈奴骑兵满怀期待,他们之中还有不少是奴隶。
对于他们来说,活,已然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而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是的……”萨满祭司纷纷点头,眼中满怀憧憬之色,洗脑的最高境界,无疑是到了最后,连自己也相信了!
“我们一定可以杀死秦朝人的!”奴隶们看着自己的同伴,纷纷为自己鼓劲呐喊。
曾经,他们畏惧秦人,而这一刻,他们在萨满祭司的祝福下,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并相信即便战死了,在死后也可以得到极为舒适的享受。
“骨突奢!”头曼呼喊出一个名字,这是他的小儿子,头曼对他寄予厚望,这亦是他最喜欢的阏氏所生之子,未来,他亦是希望自己这个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王位。
“父王,您有什么吩咐?”
“骨突奢,带领你的本部,护卫我军后卫。”历来,骑兵作战,最忌讳的便是腹背受敌,即使是再强悍的骑兵部队,一旦陷入这样的处境,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头曼看得见一支人数并没有多少的秦军朝自己的后卫包抄过来,自然不会忽视掉这样一支秦军。
而骨突奢则是有着自己的一个万骑,要应对这样一支三千人都没有的秦军,在头曼看来,应该是十分容易之事。
骨突奢素来为头曼所喜爱,对他的培养自然是最好的,现在,头曼希望在这一次的战争之中,骨突奢能够立下一份战功,这样便有了和冒顿相争的资本为以后坐上匈奴的王位打下基础。
匈奴里面那些支持冒顿的贵族,相信因此产生的不满也会大大降低。
“遵命。”骨突奢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在脸上划下了一道伤口,让鲜血留下来,以此保证绝对遵循头曼的军令。
望着骨突奢如此,头曼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更是喜爱,道:“去吧,我的孩子!天神会保佑你战无不胜!”
…………
大批的匈奴人跨上马匹,手中握着简陋的兵器,越出阵营,向秦军发动了冲锋。
蒙阖领军来到匈奴的侧面,二话不说,便已然命令士卒发动了总攻,没有任何试探性的进攻。
这样的试探是没必要且没有价值的,今日一战,不是匈奴死,便是秦军亡!
“笃--笃--!”
面对冲锋而来的匈奴骑兵,蒙阖麾下的秦军手中握着弩机,在距离匈奴五十步距离的时候,纷纷扣动弩机,连瞄准都不需要,锋利的箭矢划破空气,在前方的匈奴任纷纷栽下马来。
“怎么会?”匈奴人吃惊的看着秦军扣动手中的弩机,在他们看来,秦军怎么能够在马上扣动弩机?
难道这些弩机可以提前上弦么?
的确,在扶苏的改良之后,这样的弓弩已经开始配备给秦军,只不过,这样的弩机还有很多很多确定,其中一个就是制作比较繁琐困难,想要全面应用秦军,比较困难。
其二便是这种弓弩原材料的获取,也十分不易,而一些简易的原材料替代品,则制作出来的弓弩大都不符合要求。
故而,这样的弓弩并不多,只有新军和蒙恬的亲军才有这样的配备。
扣动完弩机的秦军根本不看成果如何,径直从背后抽出长剑,五十步的距离,对于两支高速运动的骑兵来说,不过是眨眼即至。
长长的秦剑散发着寒芒,在战场上收割着匈奴骑兵的生命。
相比较来说,匈奴人的兵器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了!他们身上别说是铁甲,就算是布甲,也没有。
他们的兵器,在触碰到秦军的第一时间,便已经便砍成了两截。
要知道,此刻匈奴骑兵所面对的是当今天下兵器甲胄最为精良和最为骁勇善战的蒙家军,其赫赫威名乃是无数功勋累积起来的。
仅仅是一个照面,匈奴便已经损失了千余人,而这样的杀戮还在继续。
头曼脸色极为难堪的望着这一切,本以为这次能过来捡个便宜,却不想,即便是苦战一夜之后的秦军,仍是如此勇猛无敌。
“都怪那些该死的东胡人!”头曼想起了那一支万余人的东胡人,若不是他们投降了秦军,然后又与匈奴血拼,秦军怎么会有时间养精蓄锐?
英布的新军亦是杀到,而新军最前方百十余人的兵器皆是马槊。
手执马槊的这些人,皆是秦军之中最为骁勇善战之人,他们的力气,比之常人,亦是要大上许多。
这些人,乃是真正的百里挑一,在新军之中,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他们,此刻将作为刀尖,从后方直直的刺入匈奴的腹心,给予匈奴人重创。
面对面前阻挡自己的这一支匈奴万骑,英布面无表情,带领着新军直直的冲了过去。
一个照面,便有四五名匈奴骑兵倒下马来,英布不管不顾,继续带领着骑兵,朝匈奴的应龙大纛旗杀过去。
英布的勇猛,令无数匈奴人心中惊骇无比,此时恍若看见了一座杀神,在匈奴的阵营之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该死……该死!”骨突奢望着这一幕,气的哇哇大叫,随即便领着一队匈奴骑兵朝英布杀去,试图阻止英布的步伐。
面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支匈奴骑兵的阻拦,英布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手中马槊不断挑动,每一次,至少都可以带走一名匈奴的骑兵。
骨突奢手中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朝英布砸去,英布望着眼前这个蛮夷满嘴的黄牙和狰狞的面容,心中不由地生出一抹厌恶。
英布身子半侧到战马身旁,躲过狼牙棒,手中马槊径直朝前方捅去,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动能,刺入骨突奢的胸口之中。
骨突奢的内脏在马槊强大的破甲能力下,瞬间破碎,马槊余威不减,直接贯穿了骨突奢的胸口,从骨突奢背后露出尖头。
然后骨突奢便坠落下马,身后的骑兵直接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将他的身体踩成了肉饼。
英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杀了一个匈奴的王子,眼睛皮连抬都没抬,冰冷的瞳孔之中闪烁着野兽的疯狂,将马槊弃掷不用,转而从身后拿出秦剑,开始挥砍匈奴的骑兵。
此时的英布宛如一个杀人机器一般,眼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