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代到应侯府后,让几个随从把携带重金的箱子,抬进客厅。待两人相请坐定后,苏代和范睢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范睢对苏代道:“苏代先生,你来就来了,何必这么客气?”
苏代笑着对范睢道:“范相,这不是在下的钱财,在下也无这众多财物。乃是赵王和韩王两人,让在下交给相国你的,总计两千金。希望范相能建议秦王,同意我赵韩两国的议和修好。”
等范睢听罢苏代的话,知道苏代送来的是两千金时,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赵王和韩王两人,好大的手笔。可见其两国,议和之心甚诚。”
范睢看了看苏代,对其言道:“苏代先生,恕在下直言。当前我秦国大军,在武安君之统领下,已准备向邯郸进发。而赵国国内,已无丝毫抵抗之力,何来议和修好?”
苏代一笑,对范睢道:“范相,正因为如此,在下才要拜见相国你呀!”
范睢冷笑一声,对苏代道:“苏代先生,汝用这身外之物贿赂于我,你以为我范睢是什么人?凭这区区身外之物,便能动我范睢,身为我人臣之心么?”
苏代摇摇头,对范睢道:“范相,在下知道范相你,是不在乎这区区身外之物的。但是,相国大人,也请恕在下直言。长平之战,本来赵秦两国是势均力敌,但武安君不亏为闻名天下的哦“战神”,诱敌合变,出奇无穷,竟生生斩杀赵国四十五万大军。丹水净红,声震天下呀!”
说到这里,苏代对范睢继续说道:“范相,如果在下所猜不错的话,此番秦国攻打邯郸,必又是武安君亲自挂帅上阵吧?”
范睢看着苏代道:“苏代先生,你所猜不错。我秦国大军现驻守上党,武安君为我秦军主帅,除了武安君,还能有何人?”
苏代点点头,对范睢道:“范相,恕在下直言相告,如果此番武安君再率领秦军,灭了赵国,贵国秦王为天子,武安君必为三公,也必位居汝位之上。”
“武安君为秦战胜攻取,不下七十余城。南定鄢、郢、汉中,北破赵军四十五万。虽周朝之周公、召公、吕望等,功绩亦不嘉于彼。”
说到这里,苏代笑着对范睢道:“相国大人,到那时,相国能自甘于武安君白起之下么?更何况武安君素与秦宣太后近,而让秦王废宣太后者,乃相国也。若真到了那时,范相你即使不欲屈从,也是无能为力了啊!”
范睢听到这里,心中一惊,事实确实如此呀!
想当年,为加强秦王的君权。自己建议秦王嬴稷,把对秦国做出重大贡献的,秦宣太后芈八子废掉。接着,又驱逐了与白起交好的许多宗亲贵勋。白起嘴上不说,但心里怎能不恨自己呢?
苏代看到范睢脸上的表情,笑了笑,接着对范睢道:“相国大人,况且长平之战,秦军亦折损过半,士卒疲惫。即便攻下邯郸,相国想想,昔日秦攻韩、围邢丘、困上党,可上党之民自甘附赵,可见天下之民不乐归秦。”
“如此,赵若亡,赵之北必归燕;赵之东,必入于齐;南部必归于韩、魏。真到那时,贵国又以何兵力国资?与天下诸侯一并苦战呢!”
“故此,在下以为,不如允赵、韩割地以和。勿让武安君,再建功勋。如此,于秦国也是无害而有利呀!而于汝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也。”
秦相范睢听罢苏代的话后,沉思了半天,看着苏代道:“先生之言甚是!汝不必再说,吾已知之。”
过了两天,秦王嬴稷在王宫,召见范睢。
秦王嬴稷看着韩赵两国送来的议和文书,对范睢道:“相国,现韩赵两国送来议和文书,两国都要割地求和,以换取我秦国不攻伐两国,你有何建议呀?”
范睢对秦王道:“大王,恕臣直言,我秦军将士,在上党苦战三载,将士疲惫不堪。现国内民众,也多为艰困。恐且我上党大军,目前也损折过半。王上,我军虽然勇猛,但也需休整,以待长久之计呀!”
“现韩赵两国前来我秦国,割地求和。如此,对我秦国也是有利而无害的。王上,可以给予考虑,请王上明鉴。”
秦王嬴稷,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对范睢道:“可武安君前番来信,言休整三月,即发兵邯郸,攻取赵国。我军虽疲乏,但现在邯郸近在咫尺。赵人震慑于武安君神威,此功业我秦国不是唾手可得么?”
范睢看了下秦王,对嬴稷道:“王上,古人云:“其进锐者,其退速”。昔日苏秦谏齐王夺宋地,耗尽国力,使齐国面临险境。苏秦也因此被齐王斩杀,臣不敢为苏秦之事,故建言我王。”
“王上,齐国夺宋尚且如此,何况赵国乃强国,比宋强大数倍。即便大军攻下邯郸,我秦国也不可能一口气,吞下赵国全境啊!“
“如若不能占领赵国全境,我秦军后力不足,国力空虚。若他国群起而攻之,我军如何回守我秦国本土呢!这岂非是强弩之末,绝己回旋之地呀!”
说到这里,范睢又看了看秦王嬴稷的表情,发现秦王正在仔细聆听自己的话语,就接着说道:“大王,臣深知,此次错失攻打邯郸之大好良机,我王内心不舍。此番长平决战,大挫赵国,如今天下无人能出我秦国之右,一统天下,也就是远近几日之别。”
“也就是说,今日我秦国一统天下之势已定。故此,不必为己定之势,而让我秦国濒临险境。王上,以小失大,得不偿失呀!”
秦王听罢范睢的话后,点点头,对范睢道:“相国所言甚是。”
范睢一笑,对秦王道:“大王,现如今赵韩两国实在皆在咸阳,微臣前去,与其二人会谈,必让赵韩两国割重地于我秦国。并以此昭告天下,那强悍的赵国,如今都已臣服于我大秦之王下,何况其他国乎!”
秦王哈哈大笑,对范睢道:“善。相国就按刚才之议,尽速办理去吧!”
范睢与苏代和韩季三人,随后在秦国都城咸阳展开了议和会谈。
在三人心照不宣之下,议和进行的很顺利,到十二月中旬,秦、赵、韩三国议和敲定,赵割六城于秦,韩割垣、雍两城与秦。自此,三国罢兵,秦国大军从上党撤回。
武成王十二年,十二月十八日,秦国都城咸阳,王宫。
秦王嬴稷看罢三国的议和文本,心中非常满意,对秦相范睢道:“相国,此番你辛苦了。能从赵韩两国手中,白得八座城池,皆相国之功也。”
范睢躬身道:“大王,此乃皆仰仗我王上之威武,才让赵韩两国屈服,微臣不敢居功。”
秦王嬴稷哈哈大笑,对范睢道:“相国不必过谦。”
范睢又对秦王道:“大王,此番我秦、赵、韩三国议和已定。我秦国上党之大军,在外也征伐多年。现在,可让军士们回归故乡,与亲人们团聚了。”
秦王听罢范睢的话后,又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侍官道:“来人,传寡人之诏令,命武安君白起,率军返回函谷关,军士可以归乡。”
这个侍官忙道:“诺。”
此刻在上党休整了三个月的秦国大军,已经在武安君白起的带领下,准备向邯郸进发。大将白起踌躇满志,本以为此番能趁赵军大败之间,夺取邯郸,灭掉赵国。
但没想到,却接到了秦王嬴稷,让其返回的这样一道诏书。不敢置信得向前来传诏的侍官问道:“什么?王上让我秦国大军撤兵,这是谁的主意?”
这个传诏侍官则尖着嗓子,对白起言道:“武安君,相国范睢已与赵、韩两国议和,议和文本已经得到了王上的准许。现在,请武安君尽速率我秦国大军,返回函谷关吧!”
武安君白起,知道议和之事,乃是相国范睢的主意后,心中大怒。当着这个侍官的面,大骂道:“混帐!混帐!范睢老儿,坏我秦国之大事矣!”
这个侍官见到白起大骂相国范睢,内心不忿,暗道:“白起猖獗,居功自傲,待我回去告知王上和相国。”
在帅帐之中,白起顾不得这个传诏侍官的心情,大骂完相国范睢后,对身旁的亲卫大喊道:“取笔和绢帛来,我要向王上上书。”
上党秦军主帅白起,坐在帅桌旁,气愤之下,一把把帅桌上的众多木渎、竹简给推落在地上。秦国诸多将领,看到白起如此模样,知道主帅白起心中气极。
武安君白起,在给秦王嬴稷的绢帛中,如此上书写道:“某将白起敬呈我王,我秦军长平一战,战杀赵国将士二十五万,坑杀赵降卒二十余万。”
“天下见降秦之将士,头颅如山;归秦之众,骸骨成丘。则日后再战,死当死耳,何众肯服?何城肯下乎?”
“眼下今日,我秦国应趁赵国惊魂未定,人心大乱,无力守城之时,当一举拿下赵国。不然日后长平一战,反更坚赵人守城卫国之志,攻取邯郸更是难上加难。请吾王明鉴,莫失良机,末将白起上。”
写罢,也不理旁边的传诏侍官,对身旁的斥兵统领道:“你尽速派人把此书,递送我王手中。告诉王上,我军暂时不撤,本将率大军在上党继续驻守,等候王上的答复。”
斥兵统领忙躬身道:“诺。”
秦王嬴稷接到武安君白起的上书后,看罢,眉头微皱,内心又开始犹豫不决。
秦王对范睢还是极信任的,把武安君白起的上书,递给了旁边的相国范睢,对其道:“此乃武安君的上书,他不同意撤兵。相国,你有何建议?”
范睢看完白起所写的绢帛后,对秦王嬴稷道:“大王,武安君之言有理呀!但是,即使武安君率军攻下邯郸城,也不能解微臣对王上所言之困惑。我秦国现在国力空乏,若是不及时回师修养,恐有大患呀!”
“王上,天下世事,变幻莫测。且不可以空弱之内,而应四伏之危呀!我王不必抱憾,秦国能有今日,都是历代先君韬光养晦之恩泽,待我秦国国力回转充盈,兵马彪悍健硕之时。整个天下,都是我王囊中之物耳!”
秦王嬴稷听罢范睢的话后,点了点头,对范睢道:“相国所言极是,谋划甚远,我秦国现在确实国力匮乏,不宜再战。”
说到这里,秦王站了起来,大喊道:“来人,立刻再给武安君下诏,命其马上率军,从上党撤回我秦国,不得违诏。”
武成王十三年,正月,在上党驻守的秦国大将白起,再次接到秦王嬴稷的诏令后,不敢再行拖延,只好率领秦国大军,从上党撤回了秦国的函谷关。
自此,秦国武安君白起与秦相范睢二人,彻底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