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洛邑天子宫。
天色渐黑,一轮圆月,已经镶挂着墨蓝的天空之中。
万点繁星如同撒在天幕上的颗颗夜明珠,闪烁着灿灿银辉。
皎洁的月光,把自己的温柔散在了王畿的洛邑城内,把城邑内的宫殿、树木、房屋、街道都渡上了一层银辉之色。
周人认为天地有阳有阴,“日者,阳之主”,“月者,阴之宗也”。
“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所以要在八月十五这天,天子与各国君王都要行朝日夕月的祭礼,与天地沟通,为万民祈福。
这就是姬康前世“中秋节”的来历。
周人的日月祭祀的方式是:“祭日于坛,祭月于坎”。
以坛、坎这两种物象作为日月的象征。
坛在上,光明;坎处下,幽静。
天子姬延在明月出来后,按过去往常的习俗,进行了“祭月”。向上天祈祷,保佑天下的民众安居乐业,粮食丰收,万物兴旺。
祭月仪式完毕后,姬延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内。因这次出兵伐秦,姬延把自己宫殿内的许多东西都拿出去做了典卖,所以寝殿内剩下的物件就显得异常简单、朴素。
明亮的月光,穿过朱阁照在了姬延的空荡荡寝殿之内,姬延自己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前几日,因为燕国答应帮天子姬延偿还债务,现在宫外已没有来催债的民众了。燕国使者鞠武已与众多愿意前往燕国的洛邑民众,已经起身前往了燕国。
“这是要发生什么事?为何心绪感到如此不宁呢?”
已经八十岁的姬延,在寝殿内缓缓迈步徘徊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姬延登基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刚登基之时,姬延还是满怀激情,当时的他曾经天真的认为,自己必会是周朝的中兴之主,必然会重新振兴周朝,恢复周朝过去的荣景。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只能局限在这洛邑城内,天下任何地方他都无能为力。
就是在这王畿洛邑之地,国权也已被西周公与东周公把持。西周公据洛阳,东周公据巩邑(今河南巩义市康店镇康店村)。
而自己所能控制的地方,也只有父亲留给自己的这座天子宫殿了。
身为堂堂大周天子,不要说连天下一个诸侯都指挥不动,就是在这王畿之地,自己也不能一言九鼎,这是何等悲哀之事!
尤其是通过此次的天子胙事件,姬延终于意识到:周朝已回天无力,快走到尽头了。
就在此时,一个侍官进来禀报:“启禀天子,西周公率人要求觐见天子。”
姬延闻此,不宁的心绪,突然变得开始烦乱起来。
看了看天色,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
这么晚了,西周公姬咎率人求见,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天子姬延静了静自己的内心,对这个侍官道:“传西公觐见。”
不一会,西周公姬咎的身影,就出现了天子姬延的眼前。
可姬延发现,西公姬咎率领可不是一人或数人。陪着姬咎来的,还有上百个身穿黑色军袍的士兵。而这个时候,寝殿外也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随西公姬咎而来的这上百个士兵,一来到姬延的寝殿之外,就控制了整个姬延的寝殿的守卫。在姬延寝殿的台阶旁,手持长戈,分阶站成两排。
这个时候,天子姬延才发现,这些身着黑色军袍的士兵都是秦兵。
姬延大惊,心中已觉得大事不妙。
对走进寝殿内的西公姬咎道:“西公,汝此是何意?”
姬咎此时面见了天子姬延,也没有像过去一样恭敬行礼。
来到姬延的面前,只是躬身对姬延躬身道:
“天子,老臣现在率秦国赵摎将军等一行,奉秦王之命,有一事,想禀报天子。”
姬延先看了下站在殿门口的秦将赵摎以及众多的秦兵,又看了下西公姬咎。
声音有点颤抖,对西公姬咎言道:“西公,你……你有何事?就请说吧!”
西周公姬咎,就着姬延寝殿的灯光,看了下脸色难看的天子,言道:
“启禀天子,臣率军从伊阙回来,发现洛邑城内人心慌慌,有众多的民众居然携家带口逃出了王畿之地;更有流言在城中四起,不利于王畿的稳定。臣以为,此乃是奸人作乱之故,必须加以控制。”
“刚才,就在天子“祭月”的时候,臣已与赵摎将军率部下,借助秦军控制了王畿洛邑。果然发现有许多心怀叵测之徒,借天子之名,行叛逆之事,现在已被臣与赵摎将军率部一一控制住了。”
听到这里,姬延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颤巍巍地站起,用手指着姬咎道:
“西公,你……你已投靠了秦王,是吧?你不经本天子同意,就如此去做,这是谋逆!你……你欲何为?不要忘了,你也是我姬氏嫡亲!”
西公姬咎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看着天子姬延道:
“天子,你说的没错。正因为臣是姬氏嫡亲,才要如此去做。天子此番发天子胙,要求天下诸侯合纵伐秦,乃逆天而为,已获罪于天。”
“现在秦国已派大军,兵临城下。我周室姬氏一族所有人,都随时面临着身死族灭的下场。臣既然身为姬氏嫡亲,自然不愿见此惨事发生。故,才托请秦王,引秦军来此呀。”
说到这里,姬咎又看了看姬延,再次慢慢开口言道:
“天子,老臣现在拟好了一份诏令。只要天子把此诏令颁发下去,诏告天下。到时,自然能平定此番风波,利国利民。而天子只要做到这件事,也必然会被后人称颂。”
说着,从怀中取出自己提前拟好的一份文书,递给了姬延。
姬延心中的不安,更为强烈。
颤抖着用带着皱纹的右手,接过了西公姬咎递过来的文书,睁大了双眼,仔细看去。
不看还罢,一看,姬延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亦然带有一片灰色。
“西公……你居然……”
天子姬延看着西公姬咎,声音里带着哭腔:“西公,本天子登基以来,自认为对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如此对待于我。”
姬咎看到天子如此,心中也有点不忍,但转眼间就把这种心绪给抛开了。
对着姬延淡淡地道:“天子,臣现在所做的,是为我周室姬氏一族考虑,也是为天下苍生考虑的呀!自天子登基一来,天下诸侯,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天子自己,却毫无做为。难道天子你就如此,眼睁睁地看着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不施手救助这天下苍生么?”
“当今天下,唯有秦王可以号令天下诸侯,而让天下的黎民百姓,不再受兵戈之苦。可欲做到这些,岂能没有名份?难道老臣不知道,让天子禅位于秦王,必会遭史官的唾骂?但即便如此,老臣也不能弃天下苍生而不顾。”
西公姬咎来的姬延的面前,轻声对姬延道:“天子,秦吞并六国已是大势所趋,韩、魏两国也不会幸免。更何况,现在秦军已经控制了王畿洛邑。”
“天子若不禅位于秦王,必会被俘受辱,天子的亲人也会被秦王族灭。还不如趁早顺了秦王的意,禅位于他,结局或许能好些啊!”
而奉秦王嬴稷之命,陪同西公姬咎来此的秦将赵摎。
此时见天子姬延,迟迟不肯答应禅位于秦王嬴稷。
上前几步,右手摸着左边腰间的宝剑把手,大声对天子姬延呵斥道:
“天子,西公如此苦苦相求于你,你还不肯将天子之为禅让于我秦王么?到了今日,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不要不识抬举!如果还不答应将天子之位禅让,某将现在在这里就弄死你,再诛杀你全家,看你从还是不从?”
说罢,赵摎拔出自己腰间的青铜宝剑,指向了天子姬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