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绍军中,荀谌一直都是扮演着透明人的角色,只要你不问他,他就一定不会自己开口。看似是在遵循明哲保身之道,实则也有几分心灰意冷从中作怪。
作为‘投机者’,家族延续的传承者,荀谌既然看出了袁绍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后,那自然而然的也不会尽心尽力的去为其出谋划策,荀谌此时要做的就是在袁绍的核心圈子外围回旋,既不远离,也不进去,这样一来,既能拿着高官厚禄,养家糊口,又能撇清关系,好到时候抽离而不被束缚。
此时见许攸问来,荀谌也不直接搭话,而是转头看向袁绍,似是在询问。
袁绍见状后,心情大好,他就喜欢荀谌这个样子,有聪明才智,却又不骄不躁,出主意时,还要询问他的意思,若是自己不让说,荀谌自然也不会说。
其实,袁绍也察觉出自己这个二儿子刚才话中的不怀好意,当下在心中琢磨了一番后,朝荀谌笑道:“友若啊,既然子远问你,那你就说说呗,这里又没有外人,想说什么就说,畅所欲言即可。”
袁绍的话里话外,虽然表达了言论自由的意思,却也隐晦的夹杂了一丝让其敲打袁熙一番的想法。
荀谌仔细思考了一番,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后,随即回道:“那在下就来说说自己的拙见,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同僚担待一些。”
袁绍与荀谌的眉来眼去,许攸看在眼中,当下笑道:“友若啊,你还是这般谦逊,若是你稍微主动一些,展露下才华的话,那我们这些老家伙,谁是你的对手啊,如今主公与公孙瓒争夺幽州,正是用人之际,大好前程在等着你呢!”
许攸这话看似嫉妒之语,却有亲近之意,虽然害怕荀谌崛起后,他不受重用,但也有了几分要与荀谌共分袁氏集团谋士位置的意思。唤作常人,定会以为这是许攸的妒忌之言,然,荀谌却是听出了别样的意思,因为这话,许攸是笑着说出来的。
当下讶然的看了许攸一眼后,荀谌就知道这家伙定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不过,既然要说,荀谌自然不会胡言乱语,这是一个谋士的职业操守,在其位,谋其政,即便有心离开,但现在,毕竟还是没有离开,那他说得话也定是为了袁绍而考虑。
荀谌深深的看了眼许攸后,便转身朝袁绍郑重的拜道:“主公,大公子突然北上幽州,虽违抗了主公的军令,却也不失为一招秒棋,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既然大公子寻找到了更好的良机,那主公应该给予支持,毕竟,大公子是主公的亲生儿子,难道亲儿子还会害了自己的父亲不成?况且,主公你是冀州牧,难道不想扩大地盘吗?虽然大公子此举有先斩后奏之嫌,但非常时期,也该采用非常手段,我们不能墨守成规。传闻杨家军已经快要平定司隶七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公孙瓒都不想跟杨帆分一杯羹,那我们就更不想了!”
荀谌此话透露了几个意思,一是不管怎么说,袁谭都是袁绍的儿子,他不会害了袁绍;二是袁谭已经北上了,大家就没必要再纠结此事,想要惩罚袁谭,也得先打败了公孙瓒再说;三是暗指袁熙操之过急了,你想要什么,都得袁绍点头同意,现在的冀州,现在袁军,还是袁绍做主。
袁绍无奈道:“友若所言,我又何尝不知,既然如此,那就随他而去吧,我也想看看,这个混账小子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见袁绍松口,不再追究此事后,许攸等人都是暗暗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商议如何抵挡公孙瓒的七万大军。
不管袁绍如何想,此时的袁谭已经带着自己的四万人马来到了河间郡,河间郡内有两万幽州军,然,分摊到各个城池后,每个城池也就数百至数千人不等,对于袁谭军而言,不足为惧,而他们也都采取了你不来打,我就不管的放纵态度。每个城池的幽州军就这样目送着袁谭畅通无阻的进入到了幽州地界。
一入幽州,袁谭便露出獠牙,其采纳辛毗的计策,先是偷袭了北新城,后又诈开了范阳城门,短短数日,就拿下了北新城、范阳、故安三县,就在袁谭席卷涿郡诸县之时,远在冀州的邺城,也爆发了惨烈的攻城之战。
话说那恼羞成怒的公孙瓒带着人马赶到邺城外后,就下令强攻,数日攻城,幽州军损失惨重,冀州军也折损不少。这日,公孙瓒正在营帐中怒骂攻城不利的部将时,一名士卒神色慌张的闯进帐中,还不等公孙瓒出声询问,士卒就焦急的禀报,道:“主公,大事不好,袁谭招降了少将军的部众后,一路朝北而去,此时已经杀到北新城下。”
“什么?”公孙瓒闻言一惊,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大骂道:“你是何人部下?竟敢谎报军情,来人呀,给本将拉下去斩了!”
“主公,我是张将军麾下士卒,我不是敌军细作,还请主公明察!”
“主公,我是你的部下啊!”
“主公......”
不管那名士卒如何辩解,公孙瓒都装作没有听见,随后被闯进帐内的甲士给拖出帐外,斩首示众。
帐内众将皆是脸色微变,这件事发生得太快,还未等问清缘由,人就被斩首了,而田豫也是冷眼相看,不劝阻,也不询问,期间,唯有高干面色沉重,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公孙瓒威严的扫视了一圈众将,沉声道:“此乃袁军细作,尔等切勿被他的言语给迷惑,今日早早休息,明日继续攻城,都下去吧!”
“我等告退!”
众将满脸不解,但碍于公孙瓒的威视,也不敢出声相问,连忙告退离开。
其中,田豫、高干走在人群最后,待其他人都走出帅帐后,二人这才转身来到公孙瓒的身旁,只见高干低声道:“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主公还是早做决断为好,瞒是瞒不住多久的!”
田豫闷声不说话,但那眼神也表露出他赞同高干的看法。
公孙瓒苦笑道:“我怎会不知,那名士卒腰间带着的令牌就告诉我此事是真的,然,刚才所有领兵之将都在,我怎能在那个时候让他再说下去。”
经过几日的攻城,公孙瓒也逐渐冷静下来,他也知自己的做法不对,但是,已经箭在弦上,怎还有收回去的可能,既然错,那就一错再错,反正公孙瓒是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怪只能怪麾下众将不给力,打不下邺城。
不过,如今袁谭已经把手伸到了幽州,公孙瓒就不得不慎重对待,毕竟幽州才是他的老巢,当下也顾不得面子问题,连忙向田豫求教,道:“国让,事到如今,你说我军该当如何?”
田豫冷笑道:“主公不是要攻下邺城,为少将军报仇吗?”
公孙瓒面色一僵,无名之火顿时在心间升腾,随之又按耐下去,朝田豫躬身拜道:“国让大才,本将悔不当初,不听国让之言,这才落到如此地步,还请国让放下前嫌,为本将出谋划策,助本将渡过难关。”
“唉!”见公孙瓒已然放下身段求他,田豫便知,此时的公孙瓒已经心慌了,害怕了。
对于幽州故地,田豫也是怀有思乡之情,当下苦笑道:“我军强攻邺城数日,将士们早已是疲累不堪,如今又传来幽州噩耗,若是强行撤退回援,恐会被袁绍抓住机会,拖死我们,但幽州乃我军将士的家乡,不救不行,说实话,我的心也乱了。”
高干面色沉重,随即把心一横,咬牙道:“不如这样,就由末将带领一万将士为主公断后,绝了袁绍这后顾之忧,也好让主公安心撤军。”
田豫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其实他心中的想法也是这样,不过,高干乃公孙瓒麾下大将,他可不敢说让高干留下,然,在这危机时刻,唯有熟悉冀州环境的高干,才能胜任这个九死一生的断后任务。
公孙瓒犹豫不决,又见田豫眼神闪烁,暗道,田豫恐怕也是这个想法。
然,高干可是幽州军中唯一上得了台面的战将,让他率军断后的话,公孙瓒很是舍不得,犹豫良久,思考再三,公孙瓒还是决定放弃高干,只见他沉声道:“好,既然高将军有如此魄力,那本将就把麾下这七千白马义从,外搭三千轻骑交给高将军统领,务必为我军争取时间,拖延袁军三日,三日一过,高将军可自行突围,北上寻我,同时传令正在赶来的四郡援兵停止南下,在绛水南岸的南宫县等待,同时收拢渡船,接应我们。”
由此可见,只要冷静下来,公孙瓒得调度能力比之那些名将也不遑多让。
田豫轻声道:“迟则生变,今晚就得走,从现在开始,高干将军可广派哨骑,拦截袁谭南下的信使,不能让袁绍知道袁谭已经攻入幽州的消息,这样也能让袁绍不敢轻举妄动。”
高干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随即起身,朝公孙瓒拜道:“承蒙主公不弃,收入麾下,今日便是高干的报恩之时,主公大可放心离去,高干定会为主公阻击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