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秦湾,没有啤酒节与服装节欢快的人群,没有夏季弥漫在城市上空的疯狂与喧嚣,很安静,安静得显露出一个城市的内有的本质,安静到可以闻到大海独特的味道。
蒙蒙细雨中,车子慢慢驶过中央商务区,这里高楼林立,环境优美,高低错落、气势磅礴的城市天际线已然成型,临近傍晚,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同样气势恢宏。
从写字楼里出来的人,男士金融范,女士oL风,随处可以看到用英语熟练与外国人交谈的商务精英,年轻、热情、梦想,让你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年轻与活力。
此时也正是下班时间,倦鸟归巢,行人归家,抑或是奔向下个战场?不管是哪行哪业,在亲身参与创造这座城市奇迹与繁荣的同时,夜晚的归宿总是那个温馨的小窝,
岳文慢慢开着车,这个时间段,堵得厉害,但亲身汇入这人潮车海,他才感觉到自己离葛慧娴是那么近,也才会慢慢感到放松,感到亲切,而这种轻松亲切,是芙蓉街道给不了的。
车子慢慢驶出商务区,那拥挤的居民区,裸露的供热管道,锈迹斑斑的铁轨,喷着白烟的高大的烟囱,瞬间让这座城市又充满了质朴的生活气息。
公交车鸣笛而过,电动车穿街走巷,接送孩子的父母在街边买菜砍价,几个老人在悠闲话着家长,一群食客坐在了鲅鱼馅饺子的小饭馆里,秦湾散啤已摆上桌子……
他们,是这个城市庞大的基数,最普通的市民,而我,也拿到了这个城市的入场券,虽然还在场外,但迟早会进场,将来,我也会与这些家长一样,每天接送孩子上学、放学,也会在这个普通的馆子里喝点散啤,感受一天的休憩时光,再也不必去拼命,去受罪,去劳累,去动脑……
近了,越来越近了,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脸颊,不由自主,不可遏制,那是心底无限的爱意在脸上欢快地流淌,因为他看到,葛慧娴正站在玉兰油的广告牌下,“惊喜从肌肤开始……”
广告牌上的模特也在千娇百媚地笑着。
“美女,可以送你回家吗?”
葛慧娴被吓了一跳,待车窗摇下才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她笑着拉开车门,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小伙子,业务挺熟练啊,告诉姐,干过几次了?”
那熟悉的味道马上让岳文心旌神摇,要不是开着车,他真想把这个玉人搂着怀里,肆意抚摸肆意亲吻,但手还是不由自主搂住了葛慧娴的腰,“冤枉啊,确实是第一次,有你在,我哪还敢去撩妹?”
葛慧娴笑着把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好好开车,下班时间,车太多了,嗯,难道我是母老虎,……你心里还有撩妹的心思?”葛慧娴笑着又拧上了岳文的腰。
“有你在,我谁也不想!做梦梦到的都是你!”岳文侧头看看葛慧娴,路边光彩斑斓的霓虹灯把葛慧娴照得更好看,“醒来还要换内裤。”
“不正经。”葛慧娴轻啐道,却任由岳文把手放在了她的腿上。
“哪来的poLo?不是给你配了辆越野车吗?”
“宝宝周末相亲,开着装逼去了,这是八哥的车。”岳文的手丝毫没有闲着,让葛慧娴禁不住呼吸变得浓重起来,嗓音也有些颤抖,“快开吧,老四、老五说不定早到了。”
昨天就约了任功成与尼亮到秦湾大学以前常去的那家饭店,尼亮干了半年的老师,辞职下海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公司的项目却在交城,今天也是从交城赶回来。
“你看看,这人,我怎么看着象你们街道的宋铁霖?”一处红绿灯前,葛慧娴把晚报递给岳文,“这加油,还能整出点事来?”她笑呵呵地看着岳文,对自己这个小男人,她太熟悉不过,幕后策划总少不了他,出场打擂他却躲在幕后。
“难道机关干部的车就不能加油,喝凉水车也不动啊,……”岳文辩解着。
“这是你报的料吧?”葛慧娴笑了,什么也不用说,她已是心知肚明,“这连去年的两车主都现身说法了,没有人策划鬼才相信!”
“嗯,我是起了那么一点点作用,指甲盖一点作用,”岳文笑着,“关键是后天不是315了吗?媒体都在寻找素材呢!”
“你与加油站怎么怼上了,中国油化在市里也有项目,财大气粗的,你可不能冲在前面啊!”
“放心,从今晚开始,我们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他突然一侧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日思夜想的香唇,马上,也得到了激烈的回应。
此时,喧嚣灯火浩荡人海中,他眼里只有她一人,她眼里也只有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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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亮,你还健在啊?”一见面,岳文当胸就给了尼亮一捶,惹得尼亮女朋友呵呵直笑。
屁亮的绰号也岳文给起的,谁让尼与屁就差那么一匕(笔)呢!
“你都活着,我也得苟活于人世啊。”尼亮的性格平稳,有一种与年龄不相趁的成熟,与人相处让人倍觉舒服。
“瞧,这两月没见,上来就干上了。”任功成对自己的女朋友说道,他的女朋友岳文已不是第一次见面,虽然礼貌地笑着,但是有些冷淡。
任功成亲热地搂着两人的脖子,“一个在平州,一个在交城,一个流氓,一个废柴,但都找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认识我这个秦湾名记,生活待你们不薄啊,小伙子们!说吧,今晚谁请客?”
“当然是名妓请!”岳文也针锋相对,“是不是四哥,我们一个平州一个交城,这也不是我们的主场啊!”
“对,”尼亮也看到了任功成开的那辆红色轿车,“有车的请!”
“我的车是借的,”岳文赶紧声明,“媳妇有车的请!”
“我请就我请,想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任功成也感觉到女朋友的冷淡,努力调节着气氛,“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任姑娘你也睡不着啊!”说着《大话西游》的台词,几个人朝饭店里走去。
“你是想葛姑娘想的吧,”任功成打趣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说吧,别等会喝多了,把正事耽误了。”
“呵呵,我是千里送鹅毛来了,不是马上就要315了吗?”岳文顺手把晚报递给任功成,“做个专题,让我们看看你这个名妓的水平!”
任功成接过报纸,“315专题一个月前就开始策划了,嗯,不过,这倒是个好题目,……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这个同志,没有好处的事我就不干了?”岳文吡笑道,“为人民服务行不行啊,替群众出头行不行啊?”
“没有好处的事你什么时候还干过?”任功成也笑了,“这加油站就在你们芙蓉街道,肯定有关系。”
“嗯,是有那么一丁点关系,”岳文也不隐瞒,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哥哥,我也难啊,这叫什么,叫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你搞得急了吧,区里扯你后腿,我不搞吧,区里不好交代,领导那里不好交代,好了,现在有你了,无冕之王啊,我不用夹在中国油化跟区里两头受气了,让他们跟媒体打交道吧!”
葛慧娴定定地看着岳文,别人的机关工作都是轻轻松松的,可是自己这个小男人,从工作伊始,就面对着一帮亡命之徒,就干了别人几年干的活,还因为工作进了一趟检察院,可是,这都是为了能尽快回到秦湾,组成那个温馨的小家。
就象全国所有的城市一样,城市的聚光灯,只打在成功者身上,城市的麦,也握在他们手里,即使再努力,象她与岳文这样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即使会成为传说,但也不会是在现在!
还要那些有话语权的人替他们说话,为他们考虑,那只能拼命,努力!就象现在一样,以弱小的身躯,去对抗那庞然大物似的央企!
她心里莫名一阵心疼!
“可是,现在全国百分之七十的加油站都这样!”任功成有些踌躇,“即使往上报道,说不定到了半道,人家的公关部就做通工作了,白费力气不说,还要得罪人!”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考虑!
“但这个社会,普遍仇富恨贪,……尤其是现在私家车多了,人们对于油价的变动十分敏感,石油商往往成为诟病的对象。”任功成有些犹豫,这确是一个好的选题,“我先试试看!”
“我就知道,你是一位有良知的名妓,”岳文拿起杯子,三人一碰一饮而尽,“我还有后着呢。”他笑着拿出手机,递给任功成。
“哟哟哟,”任功成不淡定了,奸笑着把手机递给了一脸柔情的葛慧娴,“快看看你家岳文吧,呵呵,污我眼睛啊!”
岳文马上反应过来,可是葛慧娴反应更快,手机到底没抢过来。
坐在副陪位置上的任功成的女朋友看看手机,又把手机递给尼亮的女友,都捂着嘴笑了,气氛难得的活跃了起来,手机里满屏都是中国油化那些漂亮妹纸的大长腿。
葛慧娴一拧岳文的腰,疼得岳文一下喊了出来,“疼!”
“活该你!”葛慧娴红着脸道。
“你们错怪我了!这就是我的后着啊,”岳文一糗,转而正色道,“一个公司,为嘛招收这么多漂亮的妹纸?这明显是在浪费股民的钱嘛。”
“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任功成夹了一个大虾,“哪家上市公司的前台长得象凤姐?老总的老婆倒是放心了,客户都给吓跑了。”
“那也不能弄些花瓶吧,”岳文见葛慧娴的脸色稍霁,拿过手机翻动着,“看,这对景泰蓝花瓶!肯定花了不少钱!”
“这顶多几千块吧。”尼亮笑了,他现在是这家南方来的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公司刚成立,前天刚订购了大花瓶。
“那这个呢?”岳文又翻到了锻铜浮雕那一页,“这得花不少钱吧?”
“我有个朋友是作这个的,我问一下。”尼亮道,待一通电话后,又笑道,“一千多一平米,这也就几万块钱吧,还真不叫个事。”
女人们说着话,三个男人喝着酒,“老六,你这可有些处心积虑了啊,这叫欲加之罪啊!”
“你在走廊上站五天,让人当猴耍你试试!我这口疮,现在刚好点!吃饭都困难!”酒一上头,这委曲话就上来了,特别是当着两个好哥们的面,在下属跟前还要硬撑着,可是当着这一起“滚床单”滚了四年的好朋友,岳文不再藏着掖着。
葛慧娴也听进了心里,心里一阵难过,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岳文的手。
“这也太操蛋了,”任功成喝了酒,也不再是那个文质彬彬的记者,“办他!……让你站五天,这不是找办吗?”
“可老六说的这些,都是在合理范围内的。”尼亮道。
“加油站的事,可以好好搞一搞。”任功成很有自信,“往大里整!”
“好,这只是引子,”岳文笑了,他在桌下捏捏葛慧娴的手,“看这大楼,法国设计师设计,造价不菲吧!”
“嗯,这到点子上了!”尼亮笑道,“我虽然刚进房地产公司,但这肯定是座——天价楼!”
“还有呢,看,天价车!”手机屏幕上,各式豪车纷纷呈现,惹得任功成啧啧而叹的同时,更加“义愤填膺”,“办他!行了,这些料够足了,行,明天我就联系!”
“呵呵,我就知道,你们有个妓者协会。”正事说完了,岳文心情彻底放松下来,但尼亮的女朋友却似乎仍是冷漠,就是那种不得不应付、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表情,但任功成似乎时刻在注意着这个女朋友的感受,让他很有些不值,他看一眼尼亮,尼亮笑着眨着眼睛,有些话,四年的哥们不用说,心意相通。
“老五,全世界有两种古老的职业,都是靠口吃饭的,”岳文吡笑着,看着任功成,“知道是哪两种职业吗?”
“不准说荤段子,你们这些乡镇干部,离了这个不能喝酒是吧?……一个上面的口,一个下面的口呗,”任功成喝了几瓶啤酒,小脸微红,到底还是没忍住,女朋友厌恶的眼光都没看着,“呵呵,你说不着我,我们记者是靠笔吃饭的。”
“对,也可以这么说,”岳文夹了一个墨鱼馅的水饺放进葛慧娴的小碟子里,“那种职业也是。”
尼亮“噗”地笑了出来,他的女朋友脸却红了,“老六,耍流氓啊。”他也在女友面前树着形象。
“老五不是说刚说过吗,我们俩,一个废柴,一个流氓,我不表现一下,都对不起这两字!”岳文有意无意地看看任功成的女朋友。
葛慧娴在下面踢了踢他,他却笑着握住她的手,“嫂子,我们乡下来的粗俗,莫见怪。”
任功成是个人精,感觉到了岳文话里的话,可是又不敢说自己的女友,忙转移话题,“老六,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记者啊,那行,你的事我不管了。”
“就看不起你咋了,”岳文逗着他,丝毫不给他面子,“说的好听点,你们是无冕之王,说的难听点,你们就是新闻民工,这事,你不办也得办,还要往好了去办,办不好都不行!”
“办办办,我这个民工,就是给你们服务的!”任功成就是几瓶啤酒的量,在四年的兄弟跟前,是真放开了,“就是人家答应加油站拆除,你们也得给补偿吧,现在老百姓都不好惹,全国多少钉子户,何况人家是实力雄厚的民企,还有央企背景!”
“没钱,真没钱,”岳文诉苦道,“特么地,区里想让街道拿,我们家陈主任想等区里出钱,这算盘珠子都拨得啪啪响……”
“没钱你们怎么拆,”任功成不答应了,“这工作不是白做吗?浪费些无用功!”
“放心,有钱有钱的拆法,没钱有没钱的拆法,”岳文吡笑了,“你只管干就是,一分钱不给他们,他们最后还得求着让我拆,”他突然脑子一转,“我还要让他们再捐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