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道:“不是吧?!”
那声音道:“在后门盯梢的丑队刚刚现有伙人进去了,带头的是在满洲里搞偷渡勾当的俄罗斯蛇头约瑟夫。”
“吓!”假贩子咋舌,“想不到他们竟钓上了大鱼!”
尖细声音也抱怨:“他们运气倒好!”
“吉林分局来了使者,现在连蛇头约瑟夫也来了,好事都赶到一块儿了,”那个声音说,“这下郑善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总算熬到头了,”假贩子伸了个懒腰,惺忪的睡意从脸上一扫而空。
“寅卯辰三个执行小队已经在路上,”那个声音说,“各位辛苦了,准备一下,等他们就位立即撤出!”
接收器里,众人齐声应道:“喏!”
那边厢,见约瑟夫来了,郑善笑容满面地迎了过去,嘴里说了句不太流利的俄语:“好久不见了,约瑟夫先生。”
那中年毛子一脸的横肉咧了开来,回应道:“好久不见了,郑先生。”
两人用力拥抱了一下,随即分开,郑善改说国语:“约瑟夫先生,做我们这种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要掩人耳目,低调行事,所以才麻烦你轻装简从,走小巷从后门进来,鄙人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多多包涵。”
那黄种人果然是翻译,郑善话音刚落,他立刻对约瑟夫说起了俄语,估计是因为郑善刚才这番话里虚词甚多,所以他直接把没用的东西都给去掉了,一大通就变成了三言两语。
约瑟夫点点头,跟翻译嘀咕了几句,翻译听完,转而对郑善道:“约瑟夫先生说,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郑善似是松了口气,点点头:“如此甚好。”
两帮人在车间里信步而行,郑善和约瑟夫以翻译为媒介攀谈起来,过了一会儿,约瑟夫嫌郑善废话太多,跟翻译嘀咕几句,翻译告诉郑善赶紧说正题,郑善闻言,颇有些尴尬,只能打个哈哈,然后跟约瑟夫谈起了生意。
年轻人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暗笑,老毛子直来直去惯了自然不会喜欢郑善的虚里冒套,其实他也不耐烦得紧,只是苦于没机会开溜。
这时,郑善和约瑟夫不知因为什么争论了起来,郑善一再强调自己没有到大连的法子,至少目前没有,约瑟夫一脸无所谓地说不去大连也可以,不过这样一来你只能拿到一半的报酬,郑善大急,说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郑善为了拿到全额的报酬,只能妥协。
郑善转过头,无奈地对年轻人说:“李小弟,本来我是想等延边那单生意结束再跟赵镖头谋划此事的,只是……你也听到了,约瑟夫先生忽然改了主意,你回去告诉赵镖头,让他尽快拿主意,分成的事儿咱们可以再商议。”
你拿不到全额了,年轻人点点头:“小人明白。”
他正想以此作借口告辞,耳中忽听得“咻”的一声轻响,声音从车间外传来,几不可闻。
年轻人心里吃了一惊,抬眼一看,只见印刷车间的侧门正虚掩着,声音就是这么传进来的,再看旁边几人都没听到,郑善正忙于敷衍约瑟夫,满脸堆笑。
咚。是东西倒地的声音。
年轻人眉头皱紧,刚才那声轻响不是暗器就是消音的火器,情况不妙!
咻、咻、咻三声轻响,随之响起的咕咚咕咚的倒地声。
车间外忽然炸开了锅,尖叫四起,其中不时夹杂咻咻声。
年轻人身边几人闻声,神情一变,就听外面有人在喊:“水漫了*!水漫了!”
(水漫了,唇典用语,意为“人家杀来了”。)
郑善和三位镖师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年轻人故作惊慌,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出、出、出什么事了?”
郑善看了年轻人一眼,没有回答,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表情变得异常阴沉,他看看年轻人,又看看约瑟夫,约瑟夫也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右手已经伸向后腰,身边的翻译和两个跟班也是一样的动作。
外面的惊叫声已经连成了一片,车间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巡逻的镖师和趟子手反应过来,纷纷展开行动,年轻人注意到,他们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吓跑,而是径直赶到某些特定位置的印刷机器前,按下隐藏的按钮,十几个机器出一阵喀喀连响,金属外壳应声而开,里面放着各式兵器暗器,众人从中取出称手的家伙,然后各自找隐蔽躲了起来。
一时间,外面咻咻之声大作,显然外面的人开始还击了。
一位躲在侧门旁边的趟子手按捺不住,转过身飞起一脚踢开侧门,大声喝道:“什么人!”
他动作太快,屋内众人大多没反应过来,唯独郑善高呼一声:“不要妄动!”
就听噗的一声,一蓬血花从那趟子手的后脑飙射出来,他哼也不哼一声,尸身栽倒在地。
有人出去,就有人进来。一个满脸是血的家伙冲进侧门,大声嚷道“鹰爪孙*!是鹰爪孙!鹰爪孙来啦——”
(鹰爪孙,唇典用语,官府之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咻的一声,一件锐物紧随而入,正中他后脑,话音直接中断,此人扑倒在地,后脑插着一枚飞镖,已然殒命。
外面又有一人骂道:“我操,是乌衣社的——”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车间内的众人听到“乌衣社”三个字顿时心神剧震,相顾骇然。郑善脸色铁青,大喝一声:“马前点,喂青子(赶快准备战斗)!”
他声如洪钟,把众人吓了一跳,齐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马上有几个人冲过去关上了侧门,忙碌间,有人碰倒了纸堆,半空中无数纸片飘飘扬扬,车间里好像下起了大雪一般。
郑善招呼年轻人和约瑟夫:“咱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下,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乌衣社的爪牙就要攻进来了。”
翻译对约瑟夫说了几句,后者斜了郑善一眼,又低声对翻译说了几句,翻译听完,阴恻恻地对郑善说:“约瑟夫先生说,我们才刚到这里就有人来袭击了,这时间点未免太巧了,不知郑先生能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善知道约瑟夫所指为何,脸色微变,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我没必要这么做,要知道,外面死的可都是我的人……”说到这里忽然浑身一震,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年轻人,其他几人见状,也跟着看了过去,一时间,七八道各种含义的目光聚集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郑善低声问道:“李小弟,赵镖头为何在今天派你过来?”
他起了疑心,怀疑赵大虎跟乌衣社合作,把他出卖了,年轻人是来收集证据的,刚才他跟年轻人说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接着乌衣社就突然袭击,就像约瑟夫说的,时间点未免太巧了。
年轻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总镖头莫要多疑,此事跟我们辽宁分局无关。”
郑善并不相信,追问道:“那为什么你一来,乌衣社就突然袭击了?”
年轻人反问回去:“那小人也请问总镖头一句,为什么我一来,乌衣社就来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是你在跟乌衣社合作?
话音刚落,翻译跟约瑟夫耳语几句,约瑟夫听罢,怀疑的目光又转回郑善身上。
郑善一愣,没想到对方竟倒打一耙,还没说话,身边两位镖师先按捺不住了,大声斥责年轻人胡说八道,王镖师对年轻人印象不错,不相信他是卧底,现在听他口风似乎是在怀疑总镖头,便站出来做和事老:“李兄弟,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总镖头又不认识你,怎么会跟乌衣社密谋抓你呢?”
年轻人郁闷得很,他没想到短短时间内,状况竟然急转直下,正冥思苦想脱身之策,听了王镖师劝说,只是冷哼一声,没搭茬。
郑善听罢心里一动,对啊,从没见过这人啊!此人自称早入了辽宁分局,但我从来没在那边见过他,赵大虎手下一帮野蛮人,何时有这么聪明伶俐的人物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心里认定了年轻人有问题,表面不动声色,顺着王镖师的话说:“老王说得对,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又是突然上门造访,我哪有时间跟乌衣社合谋呢?”
年轻人冷笑一声,信口胡诌道:“我刚才就奇怪,为什么总镖头要给我们那么多甜头,怕是您丢来的糖衣炮弹吧?说不得,您是想做实实在在的总镖头吧?”
郑善心说你倒会恶人先告状,有心拿下他,但为了稳住疑心大起的约瑟夫等人,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摇摇头道:“我是一片诚心想跟赵镖头合作,从没存过这种心思,”不等年轻人回答,又补充一句,“现在乌衣社还没攻进来,我们却先窝里乱了,成什么样子!想办法逃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年轻人又哼了一声:“小人本来也是如此打算,但总镖头却怀疑我们心怀叵测,未免也太小瞧我们辽宁分局了。”
郑善暗骂一句小贼,你是不是辽宁分局的人还两说呢,脸上挤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是我一时头脑昏,李小弟别放在心上。”
众人不再言语,三位镖师在前面,约瑟夫的两位跟班殿后,郑善、约瑟夫、翻译和年轻人在中间,八人匆匆往车间中央走去,走着走着,郑善忽然抬起右手,五指成爪,朝身前年轻人的肩膀狠狠抓了过去,他这一招有个诨名叫“狼搭肩”,专门对付那些不会武功或武功低微的人,对方肩膀吃痛,定会下意识回头,到时喉咙直接暴露在出招者面前,要杀要剐可就听凭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