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彬环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问道:“你们说,点子去上海有什么目的?”
众人都愣了一下,心说怎么问了这么个问题?
“他可能以为大城市比较容易隐藏行迹吧?”一位门人斟酌着回答。
“哦?有点儿意思,”方彬冲那位门人点了点头,“那张师弟你倒是说说看,他们在上海会合之后,下一步会做什么?”
张师弟想了想,回应道:“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在上海隐匿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以后再逃到我门势力范围以外的地方。”
“你是说……”方彬竖起折扇,轻轻地戳了戳下巴,“他们会北上或是西行?”
张师弟点了点头。
“他们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一位门人讥讽道。
“逃跑?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张师弟左边的门人冷笑一声,“除非跑到国外去,否则……哼哼,就算他们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难道那些个‘名门正派’就会放过他们吗?”他在“名门正派”四字上咬字很重,显然对其非常不屑。
张师弟对面的门人又把话题兜了回去:“师兄,我们何不把上海的弟兄调过来?这样围捕那点子的时候就更事半功倍了,反正他们来一趟也就是个把小时的功夫……”
方彬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另一位门人就立马反驳道:“聂师弟,你什么脑子!上海的弟兄不能动!他们还要伏击那些刀客呢!”
“钱师兄此言差矣!”聂师弟大声争道,“那些刀客到上海最快也是明天早上,从现在到明早,时间宽裕得很呢!再说了,刀客刀客,说到底也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佣兵而已,雇主一落网,他们立马就会作鸟兽散了!何必费那么大周章去伏击呢?”
钱师兄一时语塞,聂师弟又转向方彬,对他说:“师兄,我们的任务不是只把点子一人带到师父他老人家面前,而且不论死活么?”
“纠正你一个误区,”方彬冷声回应,“要带到师父面前的,可不止点子一人。”
聂师弟似是感觉到了师兄话里隐含的温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众门人一起看着方彬,只见他面沉如水,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知道师兄这是要说正事儿了,立刻噤声,屋里安静下来。
方彬侧过头,对先前传话的那位门人吩咐道:“去通知沪杭高那边的弟兄,让他们打起一百万分的精神,还有一定要低调行事。至于点子嘛,能活捉就活捉,”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如果没法在一时半刻拿下他的话……就直接杀了。”
那位门人躬身拱手,应了一声:“喏。”
“你去吧,”方彬点点头,“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我。”
那位门人领命而去,刚走几步,方彬又在后面叫住了他。
“对了。”
门人立刻转过身来,恭敬地低下头,等候师兄的吩咐。
方彬说道:“你告诉他们,若是真的做掉了,也要把点子完完整整地带回来,身上什么东西都不能少。”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过了一会儿,那位门人应了声喏,转身去了。他离开后,方彬又拍拍手,屏退另三位角落的门人,然后视线一凝,环视下众人,目光如刀,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屋子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屏着呼吸的众门人听到那位二师兄沉声说道:“从现在起,我希望我的话不会被在场各位以外的人听到。”
众人立刻点头,表示绝对不会。
方彬又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开口道:“其实,当初师父委派我接手此事的时候,除了让我把那点子‘不论生死’地带回去,还下达了一个指令——就是拿到他身上的东西。”
“东西?”张师弟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没有明说,只是告诉我说点子身上一定会带着某样东西。”
方彬说得很含糊,在座众人更是听得一头雾水,这话的意思,好像连掌门都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么一想,原本简单明了的指令就变得非常复杂。
“也就是说……”聂师弟若有所思地托起了下巴,“师兄你之所以让上海的弟兄们留守原地,是怀疑那些刀客可能带着某个…东西?”
“谁说没有这个可能呢?实话告诉你们,”方彬缓缓展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笑吟吟地说道,“比起点子,那东西才是最优先事项……”
“那师兄的意思是……”
“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老话都这么说了,不是么?”
他在轻声细语间说出异常残酷的台词,这种强烈的反差令在场众人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他们想到了蛇。
方彬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过了一会儿,那位姓钱的门人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这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方彬闻言立刻露出笑容,好像对这句话非常欣赏似的,点头说道:“对,钱师弟说得没错!”
屋内响起一阵言不由衷的笑声。
方彬笑着笑着,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冷声对众人说:“所以,你们回上海带领弟兄们行动的时候,一定要牢记这一点——我要看到的是他们的全尸,全尸,就是身上什么东西都不能少,连坐车的零钱都要好好待在兜里,明白吗?”
虽然是在初秋,但众人还是感觉后背一凉:“……是。”
“那么……”方彬的身体舒展,陷在太师椅中,“我就等着各位师弟的好消息了。”
这时,黑脸黑衣阿贾恭敬地拉开了木门,低着头,端着一副黑色的木制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个精致的陶瓷茶杯,茶香四溢。
五分钟前,北山街九十四号附近。
“这房子好像最近才翻修过……”
王正友将视线从九十四号别墅移开,观察起了院子,然后他翻下围墙,低声跟靠在墙下的鬼侍等人说道:“乍一看好像没几个护卫的样子,但我敢打包票,小师爷肯定在别墅周围布下了暗哨。”
“那是当然,”鬼侍点点头,“在这种地方安排太多的明哨未免有些张扬。”
王正友抬手指了指附近的一栋两层小楼,对他说:“劳哥站得高,看得比我清楚,等他下来跟咱们说了具体情况再作打算。”
鬼侍看了那栋小楼一眼,低声应了声:“嗯,就这么办。”
众人等了一会儿,就见那两层小楼的阳台上有个人影一跃而下,落地后快步往这边走来。
待那人走到近前,王正友低声问道:“劳哥,把你看到的跟我们说一下。”
劳哥应了一声,蹲下身来,他本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这下乍一看有些滑稽。
接下来,他把九十四号别墅里分布的暗哨详细地跟众人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了,他们的暗哨分布得很巧妙,彼此都能互相照应。”
“布置得很高明啊,”鬼侍赞了一声,“这小师爷确实有两把刷子,跟兴隆镖局那些乌合之众就是不一样。”
“兴隆镖局?”众刀客愣了一下,一起看向鬼侍。
王正友问:“你还跟他们打过交道?”
“前几天在东北的时候跟他们有些交集。”鬼侍的语气轻描淡写。
众刀客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眼下还是要考虑如何解决小师爷。
“这些暗哨必须同时解决,不然我们就会暴露。”劳哥低声说道。
几人点了点头,王正友微微一笑:“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鬼侍忽然问了一句:“劳哥,你看见小师爷了吗?”
“看见了,”劳哥点点头道,“刚才他跟几个手下在别墅三楼的阳台上待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回屋了。”
“是在讨论沪杭高那边的情况吧,”王正友嘿嘿一笑,“他们八成还以为一切进展顺利呢,哼哼,殊不知……”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决定由鬼侍带几个人清理前院,再翻到三楼阳台上直捣黄龙,王正友负责后院,搞定后摸进别墅,双方里应外合,将小师爷和他的爪牙一网打尽。
商议停当,两人各带了几名刀客,往九十四号别墅摸去。
这片别墅区是一个僻静所在,加之天色已晚,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
鬼侍和几个刀客摸到前院外侧,挨着白砖黑瓦的围墙,打开武备袋围在腰间,从绑在小腿的鞘子中抽出匕,然后他侧头向身边几位刀客点头示意。
众刀客点点头,纷纷把手伸入衣襟。
众人同时起身,几步翻上围墙。
鬼侍伏在围墙顶部,一眼就望见院中一蓬灌木丛里隐隐冒起一缕青烟,不由暗暗咋舌,这帮人未免也太玩忽职守了,居然还抽上了。他对照劳哥说的位置一一看去,很快现其他几个暗哨。
鬼侍看向几位刀客,众人也正看着他等待下一步指令,鬼侍以手势告知每人对应的暗哨,几位刀客点了点头,鬼侍便抬起手来,轻轻向下一压,众人立刻翻下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